我顾不上被龚大伟摔那一下的疼痛,直接飞奔向了爷爷。
爷爷嘴唇发白脸色发青,刚才那强撑的劲儿泄了之后整个人犹如风中残烛。
他拉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别哭,乖孙。今天咱们可是小寿星呢。只是可惜了那肉到底吃不上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把爷爷搀到屋子里,眼泪鼻涕蹭了他满身:“我再也不吃肉了,我只要爷爷好好的!”
爷爷笑了笑:“爷爷好不了了,今天为了护你用了咒术的那一刻起,爷爷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说是故事,不如说是他的苦衷。
原来他不姓龚,而是公输,他是《鲁班书》的唯一传人。
《鲁班书》又叫缺一门,修习之前要先在鳏寡孤独残中选一门,他当时年轻气盛,觉得一个足以闯荡天下,于是选了独,结果孤独一生,到了晚年才遇到我。
捡到我之后他就在祖祠前发了誓,誓言说他绝不再用鲁班书中的所有所学,这才把我养大。
只是今天面临我差点死掉的情况,与他当时的誓言相悖,本来发誓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可若是我死在今天?那誓言何用?
他这才用了《鲁班书》中的定身法,吓退了龚大伟。
这些话说得好像在讲故事,我已经上了几年的小学了,老师天天说要破除封建迷信,不要相信咒法道术,怎么还……
“现在爷爷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可你还小,总得有门手艺谋生。现在爷爷要把《鲁班书》上卷传给你,你可愿学习?”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此时的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脑子里胡乱得像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跪下奉茶吧,小安,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爷爷,也是你的师父。”
“我要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打棺材。”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木工的工作,打的就是自己至亲之人的棺材。
“这打棺材的忌讳很多,每一条你都要记好了,日后这就是你吃饭的手艺,千万不能忘。”
说来也怪,明明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棺材,以前别说棺材了,连家具都没打过,斧头钉子都是第一次用。
但却格外的顺手,哪一块木头该放在哪里,哪里该下钉,哪里该雕花,就好似做过千千万万遍,一切都谙熟于心一般。
就这样在爷爷的指导下,很快我就为他打完了一口棺材。
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半晌,才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你的天赋竟然这么好……天意啊,这都是天意!本以为你那贵极必折的命格无解,现在看来上天终归是有好生之德,为你留了一线生机……”
爷爷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此时的我只觉得刚刚在棺材上打钉子的那只手疼得很。
“小安,现在爷爷说的你一定要记牢,不然可是会要命的。”
“棺材打完,你要进去躺一下。”
看着我乖巧地躺进了那自己打好的棺材,他点了点头:“因为给活人打棺无异于咒人死,要偿命的,这样躺一下,就等于你偿过命了。”
我听着爷爷的话,只感觉身下那本普普通通的木材此时怎么隐隐有寒意散发,就好像我后背贴在了阴冷的地府上一般。
就在我感觉自己已经冷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爷爷终于开口说了第二件事:“入土封盖的最后两根钉,到时也必须你亲手来钉。以后只要是你打的棺材,那钉就必须你来钉,这叫把自己钉入棺材,算陪葬的,不然……”
他话没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不然就要我活人去陪葬了。
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爷爷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已是有些奄奄一息,他最后看着我说道:“天命至此,半卷怕是压不住你的命格,我现在将《鲁班书》全卷传于你。但此书过于逆天,修行之人必须缺一门。鳏寡孤独残,你自选一门罢!”
鳏寡孤独。
说白了都是要修行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界上。
我想了想自己被抛弃的命运,还有即将离去的爷爷。
感觉我这一生已经隐隐走向了“孤”的道路。
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孤”。
爷爷点点头:“言灵也是一种咒术,语言本就是最早的咒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冥冥中会上达天听。你今天选了孤,那就注定会孤苦一生了,莫要轻视。”
说完,他就开始仔细地为我口述鲁班书的全部内容。
说来也怪,他只是念叨那些咒法,但我好像在往脑子里灌注知识一样,他说一遍我就记一点,没多久就全会了。
这一场传授持续了一整天。
直到结束的那一刻,我才恍若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已经隐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但这种变化我此时却并未知晓。
爷爷却好似已经看破了一切,他摸着我枯草般的头发,浑浊的眼里迸发出最后一丝坚定:“小安,你要答应爷爷三件事。”
“第一件事,永
远不能说谎、做不到的事也不要答应,因为人言自有其力,说谎、承诺,皆是业障。”
“第二件事,你是穷神命格,此生注定无余。永远不要用鲁班书赚钱,就算赚了,也不要自己花一分。”
“第三件事,如果有一天你能去京城,到黄云路44号,去找一个叫月月的人,然后无条件帮她做三件事,没完成这件事,你死了也别来见我。”
听到第三条,我微微怔住,随即又看向爷爷。
爷爷还是那个样子,笑起来的时候让他感觉温暖和蔼,在自己死前也仍然在担心着我,怕我寻短见。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爷爷身上大哭了起来。
爷爷的手一开始还在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只是速度越来越慢,后来就不动了。
我抬起头,爷爷已经阖上了眼。
我擦干眼泪,开始为爷爷准备葬礼。
说实话这葬礼我是第一次独自筹备,之前只参加过一次村里一个我都叫不上名字的大娘地。
都说葬礼说道多,连岁数大的都不保证自己是不是能万无一失,一般都会请个先生回来办。
但我却不知道怎么,竟然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就好像我生来就会给人办丧事似的。
仔细想想,多半就是在那《鲁班书》中学的。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受还未等我去细细体会,灵堂刚刚摆好,院子的门就开了。
是龚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