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满心念的都是魏良做了丞相,甚至没顾得上肚子隐隐的抽痛。
挺着腰走回了他们租的小院,简简单单几步路,却是走得异常费力。
屋里肖扬和另外两个影阁兄弟正在商讨重聚影阁的事。
白芷面色有些白,急匆匆的走到面前,神情不善,语气更是冰冷,“肖扬,你出来一下。”
肖扬看她的表情就倍感不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傻愣愣地跟出去了。
他们这小院背后有一条小河沟,河沟上还架着一座小桥。
白芷走到河边,转头质问肖扬,“肖扬,你不要说谎。”
这样的开场白很是严肃,肖扬已经知道白芷要问什么了,他的心陡然一紧。
“孟瑛是不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这是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包含着对第一个问题的肯定答案。
纸终究包不住火,肖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只能答,“是,王爷……死了……”
白芷终于得到了答案,这些日子反反复复拉扯着她的问题,在此刻尘埃落地。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白芷笑了,笑得癫狂,笑出了眼泪,“魏良做丞相了,你知道吗?”
肖扬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怔愣,而后他才想起,魏良是她救下的人,王爷推他做了官。
“他是王爷的人,他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一举成为丞相?”
“除了出卖利益,还有别的可能吗?”
“那些城门口的告示,就是他画的,我见过他的画!每一笔我都认得!”
白芷竟挂上了诡异空洞又讽刺的微笑,眼泪哗哗的流着,脚上不自觉地挪动着焦躁的步子,朝那小河退去。
“白莲花是一年前就开始被通缉的,在王爷失踪后就开始通缉了!知道白芷就是白莲花的人,除了你们这些亲信,他魏良也知道!他既做了丞相,又知晓我腹中孩子可能是王爷的遗腹子,为何没有出手相助!还在琼州布下天罗地网,魏良与他们一道,要置我于死地!”
“呵呵!是我救的人,是我养的虎,是我做的孽!”
白芷每一句话都给魏良定了罪,不断地将孟瑛的死,与自己关联。
肖扬胸口闷的难受,内里气血翻涌,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这一口气堵着,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芷一想到这些,从身到心全线崩溃,“是我害了孟瑛!他本来不要我的!是我非要跟他上了船,是我蓄意勾引,是我脚受了伤,他是为了给我上药才上了船!要不是我,他怎么会流落荒岛!”
“他若没有流落荒岛,这辰国又怎么会分裂至此,战乱不休!”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振翅的蝴蝶,卷走了这个人,刮起一阵大风,吹得这辰国风雨摇摆,四下飘零。
肖扬听着这些话心头绞痛。
不是的,不是的啊!
怎么会与她有关呢?谁都料不准这人间世事,人心更是难测,每个人都有不同境遇,又怎么能怪在她头上呢?
肖扬想开口,只是他知道,他若开口,吐出来的不是话,而是剧毒的血。
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这鲜血喷涌而出。
白芷依旧被这疯魔的自责牢牢拽住,语无伦次,“是我害了他!他不该死!不能死!不用死!他怎么能死啊!”
她的自责与焦躁,让她丝毫没注意到她已经挪到小河岸边了。
肖扬听着她自责的话语,心里竟比她本人还要自责万分,他才是那个应该要护住孟瑛性命的人啊!
又是一阵翻涌的反胃让他喉间满上了腥甜,他嗓子痒极了,却见白芷已经站到了河沟边缘,一时着急,“小……”
扑通一声,白芷跌进了小河沟里。
小心二字没来得及说得出口,喉咙间呼噜噜的冒着血泡泡,所有积攒的毒血一股脑的从肖扬的指缝间涌了出来,肖扬死死捂着,却怎么也捂不住。
白芷扑通了几下,心间慌乱,肚子猛地抽了几下。
痛!
好在小河沟水不深,她挣扎着站稳了身子。
惊吓过后慌乱之中,还有一丝纳闷,肖扬怎么不拉住她?
她站在河沟中,缓缓转过身来,就瞧见肖扬那半脸的鲜血。
啊!
她从未见过肖扬流那么多血啊!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啊!
肖扬的命,全靠金贵的药吊着的啊!她竟丝毫没有想起这事!
她愣愣地问,“肖扬……你怎么了?”
肖扬努力吞咽了一口,但口中的血怎么也吞不下去,一直卡在喉咙管。
咕噜噜,咕噜噜……
他什么也说不出,也没敢去拉她一把,甚至不敢上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究竟是为何他的血要有毒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连拉她一把都做
不到啊!
他就这般与白芷对望,无助又着急地冒出了泪。
白芷简直不敢相信,他已经病入膏肓至此了,她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们就这样望着,好一阵,好长一阵。
望到他们全是愧疚自责的眼里,挤满了眼泪……
长久的怔愣之后,白芷才察觉自己肚子已经疼得没办法了!
她能感觉在冰冷的水里,双腿间有一股热流哗哗地流淌。
羊水破了——
要生了——
接着就是一阵忙碌,产婆,产房,所有的东西都早早准备好了。
在荒岛之时,孟瑛就与她商讨过,接生需要些什么准备。
白芷租了这个小院后,准备得自是得心应手。
那是白芷还道孟瑛是太过紧张,整日焦虑。
孟瑛还敲了敲她的脑袋,“凡事做足准备,慌乱定会少一些。”
这样的回忆在白芷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扰得她心神不宁。
“用力啊!姑娘!别走神啊!”
是啊,哪有生孩子还走神的!
不管孩子他爹还有没有,孩子总是得生的。
也不知道是生孩子痛还是心痛,白芷眼泪根本止不住,痛到浑身麻木。
“飒兰若是能替夫人生这个孩子就好了……”
“芷儿……真不想你受这个苦……”
“就生这么一个,以后可不能再生了……”
孟瑛那时还哭了。
从她怀孕后,孟瑛时不时就会落几滴泪,比她还脆弱,就好像这孩子是长他肚子里一样。
肖扬清洗一番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在门口不停踱步,另外两个兄弟也是如此。
听着白芷在里面嗷嗷惨叫,那可真不是滋味。
肖扬又想呕血了,但他知道他不能这般。
他得控制住情绪,小孩子不比大人,说不准就会染上毒呢!
如果可以,他多想抱一抱这个孩子。
不,还是不要抱了,只要孩子和她都能平安就好了。
也不知道白芷嗷了多久,产婆忽的声音昂扬——
“哎哟!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肖扬默默念着这四个字,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