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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为何如此多伤疤”

温归姝犯醉时总是会迟钝和任性许多,那铁花朝着她飞来时,那只觉得那裹着赤红的金色充满毁灭般的美丽,张扬璀璨又带着疯狂的不顾一切。

这让她短暂的丧失了对危险的感知力。

然而没等她彻底清醒,身子就已经落入了一个炙热而坚硬的怀抱,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了她,宽大的手掌贴在了她纤弱的脊背上,掌心稍稍用力,她就嵌入那怀抱之中。

视线瞬间被黑暗取代,温归姝只觉得自己的鼻尖撞在了一堵墙上,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

护着她的人很是高大强壮,凶猛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耳朵宛如野兽般的低吼,他既像一张网将她密不透风得束缚掌控,又像是一副盾将她完全护在身后,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暴露在危险之中。

她觉得有些压抑,却又觉得极有安全感。

好似这堵身躯,能抵得下千军万马,巍峨不动。

温归姝仰起头,便看到了男人锋利削瘦的下颚线,干净利落,轮廓分明,喉结隐忍克制地上下滚动,他恰好也垂头对上了她小鹿般懵懂的视线。

温归姝只见男人的双眸有些发红,根根分明的野生剑眉紧皱,眉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皱纹,良久他才将眉头舒展开来,沙哑的声音说道:“没事了。”

而温归姝的鼻尖,却嗅到了淡淡的焦味儿和血腥味儿。

“主子!”福宁尖细的声音响起,随后申长风与几名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人群中,开始维持起现场的秩序来。

“王爷!”温归姝惊呼出声,她这下才终于清醒了,刚刚竟是恭王救了她。

邵玹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惊惧,放在她后背的迟疑片刻后轻轻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怀中的女子柔若无骨,若隐若现的清酒甜味让他有些晃神。

下意识,他将力道也放得很轻,生怕把将怀里的女子拍碎了。

“没事了,别怕。”邵玹轻声说道,随后才退后一步放开了她。

没了邵玹遮挡,温归姝才看到眼前的一片混乱。

不远处的木架已经半数坍塌,被压在木架下的汉子厉声哀嚎,一条腿已然被木刺穿透;倒塌的木架掀翻了铁炉,赤红滚金的铁水宛如岩浆流下;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遭了殃,有几人被碎星铁花溅到脸上,可怕的炙热温度已经皮肉融烧,鲜血淋漓;还有人在推搡中跌倒在地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正咿呀咿呀哼唧地站不起身子……

温归姝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她这才发现,这绝美绚丽的表演背后,潜伏着多么可怕的危机……

邵玹放开温归姝后,一双漆黑如寒星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微冷,吩咐申长风道:“叫巡役来,受伤的伤者先扶到两侧,再去医馆寻医师来……你们几个去帮忙把架子搬开,小心别受伤。”

寥寥数语,邵玹手下之人已经快速行动了起来,可见行动之有素。

察觉到此处动静的巡役也匆忙赶来,为首之人虽没见过邵玹,但一眼也看得出他身份尊贵。

于是连忙道谢邵玹的出手相助,随后也带着人一起行动起来。

而就在邵玹与巡役说完话后,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小臂,温归姝略带颤意的声音细细传来:“王爷,您身上还有伤呢……”

一句话,让邵玹觉得自己后背的痛意都陡然化成了痒意,这股覆骨的痒意一路沿着后背传到心脏,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痒痒的,忍不住想挠一挠。

——

到底邵玹是因为温归姝受的伤,温归姝根本无法安心离开。

于是温归姝差遣着温归明先把惊魂未定的陈宝珠送回陈家,自己也陪在了邵玹身边。

最后,福宁又在琼花楼内要了间雅间,差人另寻了医师才为邵玹处理伤口。

此时男人的玄色衣袍褪到了腰间,红果果的上半身肌肉块块隆起,线条流畅漂亮如雕刻一般,宽阔的双肩挺拔舒展,倒三角型的比例衬得腰窄精瘦,脖颈臂膀的青筋盘根错节,充满澎湃凶猛的力量感。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肩背上布满了伤疤,刺伤、刀伤、剑伤,最可怕的是三道宛如野兽般的爪痕均匀地在后背铺展,一路往下藏于后腰的衣物之内,窥不到尽头。

邵玹脱衣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手握砭镰的年迈医师愣住了,燎过滚火的刀尖薄如蝉翼,但他看着着这满满脊背的伤痕只觉恐惧与敬佩。

温归姝的醉意已经消散大半,她看着邵玹袒露的后背,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是被人捏住了般发不出声,所看到的一切皆让她触目惊心。

而现在,那些层迭的伤疤上,在左肩位置又添了一道。

碗口大小的烫伤弥漫着血肉焦烂的味道,凝固的铁刺与木刺深深扎入了糜烂之中,有些衣物布料已经和伤口血水凝在了一起无法轻易分割,乌黑的鲜血顺着男人宽阔的脊背下落,每一道血痕都仿佛还带着高温的烫意,带起一片赤色。

这一道伤,是为她温归姝添的。

温归姝本以为他脸上那道疤就足够凶险,却没想到这后背的伤疤更加令人胆寒而震撼。

书里一笔带过的五年西疆,再次血淋淋地展示在了温归姝的面前。

每一道疤都提醒着温归姝,那个书里所谓的大反派能回京站在她面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福宁看到邵玹身上的伤,已经没有那么多感触了,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只是谁能想到,自家主子寄给贵妃娘娘的每一封家书,都是“一切安好”呢?

邵玹单臂扶着桌角,一言不发,唯有额头上浅浅的一层汗珠昭示着他所承受的痛苦,见老医师愣住了,他才开口道:“伤口很麻烦吗?”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这位公子,你看你可否需要先上着些麻药?”老医师被他的一句话拉了回来,他擦了擦鬓边的冷汗连忙说道。

“不必了。”邵玹说道,他不喜欢上麻药的感觉,哪怕只是一部分肢体被麻痹,他也会有种逃离掌控的不安感——除非是必要时刻。

听了这话,老医师也不在拖沓。

砭镰割开坏死的皮肉,镊子清理出铁碎木刺,烧热的盐水一遍遍擦洗着伤口……这些任意一个拿出来都能让温归姝疼得两眼泪汪汪的步骤,在邵玹的身上只是让他握着桌角的五指并拢,用力到节骨泛白。

温归姝在邵玹的身上看到一股可怕的自制力。

好在这伤并不是那么严重,清理完伤口便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需要上些药。

“好了,等伤口晾一会儿再上一次药即可。明日开始,这个白色瓶子的药每日三次,纱布每日一换。如果不想留疤的话,寻常祛疤的膏药都可以……”老医师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瞧着这人身上伤疤也不缺这一个,“剩下的药不如就让你的夫人来涂吧,涂抹完在包扎上就好……”

猛然被点到名的温归姝一愣,老医师却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何不对。

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这般关切动容地瞧着受伤的男人,这不是夫妻也是有情人啊!

福宁听到老医师这话也笑开了花,连忙搭腔道:“辛苦您了,剩下的就由我们来吧。”

老医师点了点头,提起药箱就往出走,福宁也连忙跟上去一面给老医师塞着银钱一面说道:“奴才手笨也帮不上忙,就先送这位医师出去,我们家主子还得靠温小姐您照顾了!”

说罢,还不忘记拽着丹春一起溜了出去,丹春愣是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推到房门外。

顿时,雅间里就剩下了温归姝与邵玹两个人。

邵玹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于是说道:“福宁做事是有些不靠谱,你不要放在心上,这药……不如你帮我寻个小厮来吧。”

邵玹拢了拢衣服,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如此。

然而温归姝并没有去寻什么小厮,这伤是为她所受,她也总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温归姝走到了邵玹的背后,白色药瓶里的膏体放置于指尖融化到半透明状态时,她才慢慢轻涂在伤口上。

这是温归姝第一次做这种事,因而她的动作慢而小心。

邵玹能感觉到温归姝的力道是如何轻柔的,细嫩如葱白的指尖在那血红可怕的伤口上轻轻拂过,宛如一阵春风细雨让他觉得舒服又觉得有些折磨。

指尖所过之处痛意尖锐却又涌上一股燥热。

尤其是当她的手指揉到伤口之外的肌肤上时,邵玹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在发烫。

他有些后悔让她上药了。

握着桌角的手再次收拢,而那桌角处竟然隐隐有裂痕浮现。

“为何如此多伤疤?”温归姝突然的一句话,倒是遏制住了邵玹的失控。

邵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刀剑无眼,上了战场皆是如此。我若是想要将士服我,便得比他们更拼命。”

邵玹自幼天生神力,擅武法兵法,可是十六岁之前他都是被养在这金丝绸缎的安乐窝里,哪里见过真正的西疆与战场?

五年西疆,才叫他真正削骨剥皮,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