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堂上只余林家夫妇和贾家兄弟四人。
“就是说,姑父已经确认盐商们都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抓到机会做掉他们?”贾珲手持折扇,不断拍打左手的手心。
“是啊,从大小鹿家手里头,都翻到了和各家联络的信件账本,可你也知道,这个除了真真切切当场抓到他们,否则根本无用!
他们都是备了好几本账本的!”说到这里,林如海叹气道。
“那,他们是怎么和忠信和甄家联络的?”贾珠摩擦着下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就是最奇怪的,他们只单项联络,大鹿家的家主交代,是他们盐商商会的白会长单项和忠信王府一个叫石掌柜的联络,和甄家联系也是和甄家一个叫徐掌柜的联系。”
“单项联系?其余的盐商就没有试过绕开这个白会长吗?”贾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哼,想必,这些意图绕开的盐商们,要么死于非命,要么被抓住把柄,只能任由那个白会长和石掌柜徐掌柜垄断了联系吧。”贾珲把扇子抵在腿上,冷笑道。
林如海点了点头。
贾珲开始用折扇敲腿。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不对劲?珲哥儿怎么不对劲?”贾敏问道。
贾珲并没有回答。
“盐商的事情绝对有问题,姑父还是暂且搁置下来。无论怎样,先等我把江南大营办了再说吧!”贾珲将折扇重重的敲在腿上,郑重的对林如海说道。
“这…好…”林如海一听盐商的事情要搁置下来,正想反驳几句,可见到贾珲那郑重的神情,还是同意了。
“不过,敲打还是要敲打一下的,那就定在过几天他们来拜寿的时候吧。”
几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拜寿?大哥,给谁拜寿?”贾珠摸不着头脑。
“是啊,珲哥儿,家里老太太是七月的生辰,我和你姑父的生日也都不在五月,给谁拜寿去?”贾敏也一脸不解。
不对!生日在五月份?
“我啊,十九大寿!谁不来,谁就是藐视大司马大将军!”
贾珲拿着扇子一敲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
“休息去了,告辞!”
。。。。。。
次日,有关左军大都督,上柱国,大司马大将军,敦煌郡公贾珲十九岁…大寿的消息传遍了扬州城,尤其是盐商们都知道了。
“十九岁?大寿?哼,这个年纪称作大寿,他就不怕折了福禄寿?”白会长一脸荒唐的看着手上贾珲过寿,邀请他参加寿宴的请柬。
最让他难堪的就是,请柬末尾不是写的什么“欢迎位临”之类的敬语,而是一句嚣张至极的话——如若不来,后果自负。
“会长,说句难听的,他贾大将军这个年岁已经拿到了咱们活到八九十岁,甚至下几辈子都不一定能奋斗到的滔天富贵和荣耀了,嚣张跋扈难道不应该吗?
就算他现在暴毙了,那也是载入史册,名留青史的大齐名将,他怕什么折损福禄寿的?”盐商高家的家主是个嘴比脑子快的,当场就臊的白会长差点过去。
几个盐商连忙给白会长又是扇风,又是顺气的,好一阵子才平静了下来。
白会长无力的看着高家家主,要不是知道这厮打小就心直口快,能力也强。
最重要的是,高家的体量是和自己一个档次的,甚至还要高一点,要不是高家家主当时太年轻,不然哪轮得到自己当会长?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原谅他喽…
虽说白会长挺忌惮高家的,但高家家主还是很尊敬白会长的,见到白会长状态稳定了下来,连忙到了杯茶水递给白会长。
“会长,咱们真的要去吗?这明显就是来者不善,毕竟咱们可是忠信王爷的门人啊!”一个盐商家主担心的说道。
墙头草这种东西,向来都会变成两边不讨好的。
“去,必须去!这和墙头草没有任何关系!
别看我们在江南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可在贾珲眼里,捏死咱们和捏死蝼蚁也没多少差别,身份差距太大了。说实话,也就是在扬州,贵人不多,咱们才有机会见到人家。
若是在神都,怕不是会被人家的门子赶走,连人家的大管家都见不着面,登门更是没那资格!
所以啊,安心的去就是,王爷一定也能谅解的!”
虽说自己在做着夷三族的事情,可白会长对自己身份的定位还是清清楚楚且十分明确的。
“那、那就去?准备什么档次的贺礼?”高家家主问道。
“准备什么档次?去翻翻《大齐律》,去翻翻《大齐会典》,你能送什么,伱不能送什么,送什么会僭制夷三族都写在上面了,别愣着了,都快去准备去吧。”白会长说完,率先离开了茶楼。
盐商们你看我我看你,也都回去准备去了。
。。。。。。
扬州城外,江北大营旧地。
贾珲选择了这里作为此番整顿江南大营的指挥所之一。
至于为什么不住金陵城?
主要是金陵里的世家们和江南大营的关系太过密切,既然如此,贾珲才不会傻乎乎跑到别人的地盘去割人家的肉呢,真不怕人家反手来上一拳,来个下毒、走水、刺杀什么的?
不过,迟早是要到金陵去办公的,于是乎,贾珲就派人到紫金山南麓,前世明孝陵卫的地方修整军营。
说来也巧,这里原来也驻扎了一个卫所,名曰紫金卫,建国初年设立,一直到设立江南大营而废除,并入江南大营。
至于江南大营,就驻扎在前世明金陵城南的大校场那里。
这个世界的金陵城并没有前世那么大,就是去掉外郭城的明金陵。
由于裁撤江北大营不过三年,在稍做清理与维护后,这座大营就能再度使用了。
当然,也没多收拾,就收拾了能容纳四五千人左右的一个独立营盘,住下贾珲带来的三千五百多人绰绰有余。
节堂内,贾珲正在接见绣衣卫金陵千户所的千户,谭季。
“卑职参见大都督!”一进门,谭季就单膝跪地,大礼参拜。
“谭千户免礼,来,坐。”
“卑职谢大都督!”谭季站了起来,但还是身子前倾,小步快走的坐在了侧面的椅子上,然后挺直了腰杆,目光并没有看贾珲,而是脑袋微低,大致看着桌子上装令牌的木筒。
果然是个很讲礼数的人啊。
贾珲观察着谭季。
这是一个长相端正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浓眉大眼,在贾珲眼中,谭季的每个动作都表明了他有着不赖的身手,就是身高矮了点,一米六出头吧。
但这个身高配上明显能感觉到的肌肉,让谭季给人一种凶悍的感觉。
是个人才,可惜,是个变态。
谭季,绣衣卫内部称为“分筋错骨手”。
平生最爱的就是拷问的时候把犯人的筋骨活生生捏断。当然,其他的拷问手段他也很喜欢。
虽说手段极其暴虐,但绣衣卫的大家都不是等闲之辈,除了刚开始引起些许烦躁外,很快就习惯了。
直到去年,上皇的最后一个绣衣卫指挥使病逝后,上皇就把绣衣卫给了皇帝,自己手里只剩下东厂了。
高兴的皇帝把自己的奶哥哥空降到绣衣卫当指挥使。
新任指挥使自然是要熟悉一下自己的部下了,于是乎带着人参观了起来。
一开始很不错,完美的符合指挥使大人对绣衣的幻想。
然后他就想再去诏狱看看,紧接着就见到了正在审讯犯人的谭季。
三日后,一封调令就被放在了谭季的桌子上。
据知情人士所报,当年跟随皇帝海战跳过帮的指挥使大人,在看完谭季的审讯过程后就回家了,回到家就开始吐,吐的胆汁都出来了,饭桌上见到肉就干呕,整整好几夜都没睡好,连续几天都是挂着大眼袋来上差的。
谭季就这样来到了金陵千户所当千户了。
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贬谪,谭季甚至还升了一级,从副千户升为千户。
不过现在,皇帝临时赐予了自己金陵千户所的指挥权等等,在自己回神都之前,整个江南的绣衣卫系统就都归贾珲使用了。
“对于盐帮与江南大营的勾结…算了,先把江南大营的情报给我吧,盐帮暂时监视着就好。”
“是,卑职明白!”谭季拱手回答。
随后,谭季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来,双手持着册子交给了贾珲。
“就这些?”
“回大都督,江南大营是我千户所监视的重点,情报繁多。
这是卑职的汇总,您若是想看具体的,卑职马上派人送来!”
怕大都督误会,谭季连忙解释道。
“这样啊,那就把和江南大族有勾结,或者原本就是大族亲眷的那批人给我整理出来,我晚上要看。”
“是,卑职遵令!”说完,谭季转头看了跟着自己进来的小兵一下,小兵会意,连忙去叫人整理去了。
贾珲翻看着谭季的汇总。
总的来说,江南大营分为这几部分。
第一部分,士卒与低级军官。
以多数金陵与周边人士与少数的苏、徽、浙兵组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营中的本地人这一块,不断的有大族的子弟进入挂名镀金,又有许多的百姓费尽辛苦将自家游手好闲的儿子送进军营里当兵拿饷,面子上好看好给他说门媳妇。
但两拨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在两拨人的熏陶之下,仅剩的那些本分人也被拉拢分化,腐化了。
只剩下调来这里的苏、徽与浙人客军,保持着一定量的锻炼,但十多年的承平,也让他们的战力不可避免的下滑了。
高级将领们就有些很简单了。
其余不必多说,该清理的就是里面的那些,自认为投靠甄家和忠信王后就能无法无天的,还有倚老卖老对贾珲不屑一顾的那些所谓“大齐老将”们了。
零零散散还有一些其他原因的,这里就不再多讲了。
“就是说,大齐的所谓江南大营,已经快变成以甄家为首的世家们的私军了?”
“回大都督,恐怕是的,甄家仗着奉圣老夫人,肆意在江南安插人手,触碰各种行当,江南大营自然是绝对无法忽略的了。就拿被收买的武将们来说吧。
被调到江南大营却又有一位皇子来到了江南大营。
这一下子就成了忠信王爷的门人了,但因为人比活多,江南大营又是驻守部队,连个升官发财的机会都没有了,就只能喝兵血了。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抓着这些将军这个把柄的甄家就出现了。开始宣扬忠信王爷登基有什么什么的待遇,对家族延续有什么什么的好处,容不得拒绝。
这下子,早已没了出路的金陵将领们,只得上了甄家的贼船。
许多大族也是一样的被甄家逼上了船,想跑都跑不掉了…”
谭季开始为贾珲简单的介绍着。
贾珲也不停的点头。
但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样,贾回想起来两个人。
“对了,谭千户,你们所里,有这两个所谓‘白掌柜‘和’石掌柜’的信息吗?”
贾珲用扇子戳了戳自己的脸,这些关系太乱了,看得直迷糊,所以强迫让自己清醒一点。
“石掌柜和白掌柜…石掌柜没有,但是白掌柜卑职好像听过。”
“怎么一回事?”贾珲探过身去。
“由于奉圣老夫人和忠信王爷的原因,我等也没有太深去查。
王爷还好,借着当年的身手,还是挺能打的,人员着实是进不去。
更何况奉圣老夫人那可是被上皇称作‘我家老人’的,一直禁止我等绣衣潜入身边,不能打扰。
正因此,我等也只是知道那人是甄家与忠信王爷的中间人,从未有过什么异常,卑职的前任就把他们放到了一边,专心致志的想着怎么样把千户所里的密探派进甄家去。”谭季不动声色的解释道。
贾珲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谭季知道,自己甩锅的小心思被发现了。
“无所谓,你毕竟才来金陵半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贾珲拿着折扇轻轻扇着风。
谭季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可需要卑职再去探查?”
“自然,不用怕什么甄家,什么忠信王的。
你的靠山,自今日起就是我贾某人了,查到什么就告诉我什么,行了,我还有事,你就先下去忙吧!”
说完,贾珲拿起一叠文书朝着谭季挥了挥,放在桌上就写了起来,不再理会谭季。
谭季站起身来,深深的朝着贾珲拜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节堂。
很抱歉,晚上快十一点了才到的家,急急忙忙的写了这章,今天就先四千吧,明天两章四千字补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