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玉书就是做了,
撕的撕,砸的砸,摔的摔,
他瘦薄的身体不知哪儿来的巨大力气,将干净整洁的房间毁了个稀巴烂,
毁掉了一成不变的拘束,毁掉了禁锢住萧玉书的一切,
可是没够,
萧玉书想毁掉的不止这些,
他踩着地上该死的书纸,一个人双眼空洞的站了好久,久到外面另一片天空再次响起几声刺耳的烟花声响,明亮炫彩的光芒闯进了阴暗的屋里,
突兀冒犯的光亮惹得神情麻木的萧玉书皱眉去看,在看见窗外的热闹景象后他恍然顿觉悲戚的惨笑了两声,仿若被掏干气力的缓缓蹲下身,
靠着床脚,
照着屋里仅有的、从窗外打进来的稀疏光亮,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将头紧紧埋在腿间,蜷缩着,轻轻颤抖着。
高高的一个少年身体缩起来,也就那么小小一点,瘦削的可怜。
“嘭!嘭!嘭!”
太阳落山了,傍晚黄昏逐渐黯淡,临近黑夜,那些幸福美满的家庭放起了烟花,一片又一片的,在暗红的天空绽放色彩,
很漂亮,很耀眼,
但是萧玉书不想看,一点也不想看,
外面的声音越响,烟花越亮,萧玉书越是喘不上气来,越是肝肠痉挛的钝痛,
好像外面的不是要过新年的热闹,是嘲笑,是一声接着一声对自己这个无人在乎的破烂提线木偶的讥讽,
讥讽萧玉书过去十几年过的人不像人鬼不是鬼,
讥讽他心里那个阖家团圆的梦如同天上繁星遥远触碰不到,
讥讽这个克己复礼压抑本性的少年到最后沦落成没人管没人要的孤子,
过去那些年,萧玉书努力满足萧凛的要求,
要优秀,要拔尖,要做到最好,完美成就旁人夸的那一句“虎父无犬子”、“后继有人”,
封闭自己,封闭心性,封闭那些渴望而不敢去尝试的念头,
萧玉书按照萧凛想要的模样努力扎根生长,每次强硬束缚自己想要冒出的旁支嫩芽,一门心思使劲拔高、长壮,到头却换来这个施肥人的一句“你若不行,我就去培养你弟弟。”
这如何不算一种抛弃?
我按照你的要求长成了这副样子,你却说我还不够好,拎着生涩的营养剂和冰冷的塑形器毫不留情的转头走向了另一棵还未被摧残的稚嫩树苗。
是了,
在如今的萧凛眼里,
他萧玉书即将成了那个失败品、残次品,是萧凛这个父亲眼中没法再继续塑造的继承人,不合长辈心意的下场似乎就是像此刻这样,
被抛弃,被冷落,
一个人留在毫无生气的家里熬过这个煎熬的除夕夜,
这一晚,
这个新年,
没人会再管他了。
这个念头何其锥心刺腹,
萧玉书从来没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小时候听话懂事是为了博得萧凛这个父亲的笑脸,长大后拼了命的埋头苦学不闻窗外事是为了不让对方失望、不让自己遭受的一切再次重演在萧知书身上。
自从有了弟弟妹妹开始,他不再只是是萧凛的长子,更是萧知书和萧达理的哥哥,
一个应该替身后年幼弟妹扛起一切的大哥,
可正因如此,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所以本该属于他的青春气盛已经被剥削一无所有了,
而萧知书的青春即将来临、生机勃勃,应当被珍惜被呵护,
萧玉书遭受的,不能让萧知书再遭受一遍,
这也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念头,
但此刻,
这个念头好像也不足以让萧玉书再撑下去,
他累了,
从内而外的疲惫,
累到呼吸都觉得困难,
泼天的灰败情绪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将他彻底击溃。
很早很早,
萧玉书就开始失眠,时常难以入睡,脑袋脑袋枕在枕头上,夜晚伴着缓慢沉闷的心跳声一熬就是半宿,
即便是睡着了,也浅的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长年累月,
积压的厚重无力感终于让萧玉书的精神彻底溃不成军。
他蹲在地上抓着头发咬唇静了很久,
被约束久了的人连崩溃就是无声无息,哭不出声,压抑的可怜。
“嘭——”
外面不知有谁放了个很大的烟花,特别响特别亮,强烈的光把屋里蹲着抱膝自怜的少年硬生生扯了出来,像个丑角一样完全暴露在一旁的萧玉书眼中,
萧玉书不知道自己那时的模样如何,只记得当初情绪发泄不出来的窒息感受,现在以旁观者的视角再次回顾,只觉得甚至可怜,
他可怜他自己,
可怜他的无人关怀,可怜他的
无人问津,可怜他的十几年僵板。
此时此刻,除了萧玉书自己,恐怕没有人会可怜这个被人冷落在一方阴暗空间的少年了。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吵闹,
吵得萧玉书头痛欲裂,内心恍然腾起一股汹涌的暴躁,他抬起头,苍白面庞上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太刺眼了,
世上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么刺眼嘈杂的东西?
萧玉书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天空那一道道绚烂,他神情冰冷,觉得极其厌烦,可视线一落,他又看到了楼下的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