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迫不及待地从地平线上爬了出来,却没有给大地带来丝毫温暖,寒冷的北风吹到脸上,依旧如刀割一般疼。
这数九的寒天,狗子都把头深深埋进窝里,生怕不慎被冻死,成了人类的盘中餐。
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唤醒了寂静的原野。
一个二百人左右的马队疾驰在峄县通往台儿庄的大路上,这队人马服色不一,有五十人左右为黄色的国军装束,大部分肩挎mp-18冲锋枪,另有一百五十人紧随其后,清一色的灰色军装,武器却都是老式的马大盖。
仔细再看,灰军装们各个精神饱满,神情舒展且自信。武器精良的黄军装们反而面带焦虑,尤其是走在最前面那个四方大脸,身穿皮衣的领导。
当然,这人就是六路军的总司令郝鹏举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看陈军长精心安排的护送马队,跟身侧的乜庭宾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地边叹气边摇头。
新四军大张旗鼓地护送他回台儿庄的消息,中午就会被送上徐州顾祝同的案头,这下子,他郝鹏举连退路都没有了。
乜庭宾心里却是兴奋得要飞,陈军长这招妙棋打断了郝鹏举的退路,他终于不用再做地下党,可以回到自己人的队列了,不过,当他看到郝鹏举一脸的不爽,知道促成郝鹏举易帜的事还远远没完成,只得按下心头的愉悦,默默打马跟着飞奔。
昔日的台儿庄古城在战火中早已成为一片废墟,日军占领台儿庄后,为了驻军方便,曾经进行小规模的修葺 ,勉强维持着古城过去的脉络,但这里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四周的城墙坍塌,城内的青砖墙上遍布弹痕。
六路军并未打算在这里长驻,只因这里水系密布,易守难攻,临时将随军家属安排在古城里条件尚好的大院或者会馆中,做为部队的大后方。
古城中心有一个小型湖泊名叫蝎子汪,中间有个与主城连接的半岛,岛上曾是前清沂州道参议署。
此时的半岛外部戒备森严,警卫团接到命令,任何人试图靠近,都可以直接击毙。凛冽的北风中,断壁残垣下,荷枪实弹的警卫更是给这座伤痕累累的古城增添了肃杀的气氛。
而参议署的上房里现在已经吵翻了天。
政治部主任刘澄说道:“我承认,顾祝同确实有拿我们当马前卒的意思,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是外人,得先打出点名堂,才能获得委员长的信任,不能因为一时的委屈,就跑到对面去,过去就能一定获得共产党的信任吗?如果那边也不信任咱们怎么办?还回得来吗?”
刘澄的话音刚落,郝鹏举身侧的参谋长刘伯阳接过话茬:“我同意老刘的看法,新四军现在腹背受敌,既要应付陈大庆,又要防备济南的王耀武,我们趁现在武器粮草充足,坚决地打一个打胜仗,立出军威,肯定能获得蒋委员长的垂青。”
特务团长李泽州跳出来:“打个胜仗?你说得倒是轻松,凭你吗?你是比日本鬼子厉害还是能比得过孙连仲和马法五?”接着,他转头向郝鹏举说道:“两个月前,罗荣桓带领一一五师十万人跨海去东北开辟新根据地,新四军北撤到山东与山东纵队合并,现在除了政委黎玉,王建安带领的老山东纵队,还有老新四军里的唐亮,宋时轮这样身经百战的老红军,更别说他们的陈军长了,那可是连老蒋都忌惮的人物,我们呢?没有补给,活脱脱一支孤军,如果妄想打胜立威,只会速亡!”
警卫团长张学孔是西北军的老底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要是西北军还在就好了,我们跟三十三集团军联合易帜,那样国民党和共产党都不敢动我们。”
“做梦呐!西北军早已不复存在了,就算张克侠想跟我们一起易帜,冯治安那关他过得了吗?再说,我们豁出去跟新四军干一仗又能怎地?顾祝同还真能见死不救吗?”角落里的刘龙标一看张学孔说话,顿时如斗鸡般来了精神。
郝鹏举怒喝一声:“标子!让你参会已是破格,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毕书文急忙打圆场道:“总司令莫动怒,这不是大家讨论嘛!标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至少现在联合冯治安易帜是不现实的,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郝鹏举目光看向二师师长张奇:“大可兄历来老谋深算,你怎么想?”
张奇四十出头,长相十分儒雅,他不急不徐地答道:“老蒋一贯排斥异己,肯定不允许不是自己人的队伍存在,六路军要么被当作炮灰,被新四军消灭建制;要么在打仗的过程中,被掺沙子拆散。继续在国民党这边,我们这些领兵的尤其是郝总,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现在只有投靠新四军才有一线保留我们建制的可能,高树勋是第一个,我们是第二个,新四军只有优待我们,才能吸引更多的民主力量向他们靠拢。”
一旁的乜庭宾,李仰州,李泽州兄弟和张学孔都纷纷附和,而三师师长李铁民和四师师长曾纪瑞都没有表态。
郝鹏举又扭头
问副司令毕书文:“老毕,最近徐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毕书文面色难看:“徐州一直催促我们跟新四军开战,我们曾多次要弹药,药品补给,那边都未给答复,只是说到时候肯定会给我们支援。”
郝鹏举气得拍桌子骂道:“就这副嘴脸,还想让我给他卖命?诸位,今天的讨论非同小可,一定要考虑清楚才行,这关系到我们这四五万人的出路。
战乱年代,保存实力是非常有必要地,谁能包容我这一条,我郝鹏举就在谁那边,谁要是妄想拆散我们这五万人,哼哼!那就来试试!”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这也是为众位兄弟的前程着想呐!”
这场关于五万人出路的秘密会议一直争论到太阳西斜,郝鹏举心里已有了主张,便草草结束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