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刘心玉的俏脸上也浮现出一抹黯然之色。

只是听着这些话，她都能想到那个姑娘有多么绝望。

她们两个的命运其实是真的很相像，都是被家族里的人坑害，强行抓过来当成工具的人。

但她要比楚绣薇更幸运一些，因为她还有一个爱她的父亲。至于楚绣薇，楚绣薇才是什么靠山都没有。

刘家的人还会因为她的父亲而忌惮她，还会因此而给她地位，给她少许的修行资源。

但楚家的那些人，楚家的那些人甚至都不知道楚绣薇的存在。因为楚绣薇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野种。

野种。

极具侮辱意味的两个字，它本不该属于楚绣薇这样美丽的女子。可这两个字却是实实在在地伴她一生。

古青阳也沉默了。

他知道楚绣薇一生是怎样的。简单的来说，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可她的母亲依然爱她。

她十岁丧母，丧母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任何依靠。可她依旧还是顽强地活着，就守在母亲留给她的书馆。

因为没有过多的涉世，所以她活成了一个很单纯的人。

她根本就不懂得人情世故，更不会说那些真中带假的话。

自始至终，她就只是她，别人夸赞她，她会高兴。

别人的话让她不开心了，她会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她的脸上。

当初他和她初自相遇时，她就曾因为他提到楚家而对他怒目相向。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会选择救他。

古青阳知道，这个姑娘的本性其实是善良的。但因为那血海深仇，所以她还是活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

本来，在他将那次新生送给她之后，她的命运就应该被改变。

可到头来，她的命运还是和原来一样悲苦。

如果不是因为刘家的人凑巧害了刘心玉，如果不是他亲自来这里，楚绣薇的人生只会更悲惨。

……

想到最后，古青阳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他已经不敢再继续沿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了。

当初拯救楚绣薇的时候，他觉得他这是少有的做了一件好事。可现在他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因为他还是造就了一个悲剧。

他可以想到，如果楚绣薇从未见过他给予的那束光明，那么她或许还可以忍受那样的黑暗。

可他给了她光明，然后，她的这份光明又被人无情地夺走了。从深渊爬出来，然后再次坠入深渊——

这个过程的痛苦，古青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曾经的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然而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是那些未完成的事。

他是因为清楚地知道一切，所以才会毅然前行。

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与他重逢，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去杀。他还知道有些事情，在等待着他去亲自完成。

所以他不敢停下，他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修行，然后又在简短的时间里疯狂的变强。

相比于他，楚绣薇呢？

他发现了，楚绣薇似乎是完全没有任何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了。这个姑娘对于这个世界，已经绝望。

她甚至都不会去期盼来生。

她现在只求终结，只是想要得到真正的终结。而她所谓的终结，也不过就是灵魂的消亡。

除此之外，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别无所求了。想到这里，古青阳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

众多生灵都惧怕的死亡，在这个姑娘的眼里，居然是种解脱。

“呼——”

重重地叹息一声之后，古青阳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他默默地凝视着手中的光团，那就是楚绣薇的灵魂。

此刻，她正在不断地跳动着，发出一阵阵微弱的波动。

因为灵魂的残缺，她无法像正常的灵魂那样与他沟通。

但一直守候在古青阳身边的樊琳琅，却能够明白她的所有意思。能够真正地懂得她的心境。

“青阳大哥，要不……你就满足她吧。她说她想要让自己的灵魂消亡在你的手上。”

“这——”

闻言，古青阳怔在原地。

“她的意思很简单，她已经对轮回绝望了。她不想再以任何的方式入了那轮回，她只求结束。”

“而若是能由你来送她最后一程的话，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

这一番话说到最后的时候，樊琳琅已经泣不成声。楚绣薇的意思，又何需用言语表达？

她会选择说出来，不过只是在应承楚绣薇的要求而已。而于此刻，刘心玉也是黯然到了极致。

人，是极其特殊的生灵。

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冷血无情的生灵不同，人是有情感的。

只是在修行的过程中，有太多人为了换取力量而泯灭了情感。

她没有走上那样的路，但为了更好地在刘家生存，她还从没有以任何形式清楚地表达她的内心。

而在现如今，她终于可以摘下脸上的所有面具，可以用最真实的面目来对待身边的人。

可还没等她沉浸在喜悦之中，她就感受到了极致的悲痛。

对于楚绣薇的人生，她能表示最大程度的理解。

因为她很清楚，楚绣薇就是彻底失去父亲的她。

如果她的父亲刘寒也和楚绣薇的父亲一样，也不在意她，那她的下场就只会和楚绣薇一模一样。

她也很想劝楚绣薇活下去，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可她在设身处地的想过之后，就没有开口的勇气了。

她很清楚，如果她的遭遇也和楚绣薇一样，那她只会变得比楚绣薇还要更崩溃。

对于这样的人生而言，死亡，也许真的就是最好的终结啊。不会有什么比死亡更合适了。

“好，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终于，古青阳开口了，他只是沉声说了一句话。可他的这句话却是湿的他手中的灵魂光团颤抖不已。

古青阳能感受的到，此刻，楚绣薇好像是真的特别高兴。她似乎是很满意古青阳的回答。

然而同一时刻，包裹着她灵魂光团的彼岸之火也变得血红。

在璀璨异常的血色火光中，那枚灵魂光团正在一点点地消失着。

时间始终都在流逝，古青阳则是默默地凝视着手中火光。到最后，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滴落。

“下一次，我不会放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召来一阵清风。清风卷尘，在无尽的喧嚣中送着那些灰烬离开这里。

只有古青阳自己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同一时刻在场的其他人，对此都是一知半解。

他并不打算解释些什么。

于此刻，他只是想要把他应该做完的事情给彻底做完。然而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有了顿悟之感。

下一个瞬间，他开始说话了。

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他开始诵经了。不过他使用的语言特别的怪异，那并不是这个时代的语言。

只有樊琳琅，只有她在听到古青阳诵出的经文居然是这经文后，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大轮回古经！

这是轮回道的无上神通，大轮回古经。这经文并不可作杀敌之用，它的作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超度。

它可超度一切亡者，也可超度一切生者，更可超度一切存在的和不存在的……这是冥土意志的解释。

根据她和冥土意志的沟通，冥土意志告诉她，这是自冥土诞生以来就已经存在的古老经文。

这经文绝不可能是大荒世界的生灵所开创的，而应该是与冥土伴生的古老存在。

甚至在冥土还没有出现之前，这经文便已经存在了。

在过往的岁月里，历代大冥主之中倒是也有人发现了这经文。

但那些大冥主却是无法完全明悟这经文的含义，也包括她，她的前世身也失败了，没能明悟经文。

可再看如今情景，古青阳似乎是成功了，而且古青阳还是顿悟，是从未见过这经文就可以顿悟经文！

“呼——”

在古青阳的诵经声中，原来的清风直接化作一阵大风。然而这风的风势虽大，它却没有多狂乱暴戾。

而与此同时，天穹深处，原本已经狂喝一口烈酒准备决战的刘寒也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就连天机神阁的那些人也和刘寒一样，纷纷觉得那诵经声怪异，却又不觉得这诵经声会对他们有害。

值得一提的是，始终都在诵经的古青阳可没觉得他这是在害谁，他在此刻的心境可是无比纯粹的。

他答应了楚绣薇的要求。

他真的把她杀了，让她的灵魂也在彼岸之火中彻底消失。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同这个世界告别。

可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却是一直都在告诉他，楚绣薇并没有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就好像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在这个世界存在而已。

只是那种方式实在是有些非同寻常，是他自己无法理解。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真是假，他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刻，他应该为这个苦命的姑娘送上他的祝福。

所以他才有了这场顿悟，并在此刻忘情地将明悟的经文吟诵，只为表达他对她的祝愿。

可在这个过程中，天机神阁的一众老者脸色却是越来越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