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青阳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眼前女子的妆容并不精致，但她的容颜绝对不差。

在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之中，刘心玉绝对可称上上乘。不管是论容颜身段，还是气质感觉。

刘心玉，都绝对不差。

但在此刻，这位在平日里看上去一直都波澜不惊的大美人，却是红了眼眶，看样子似乎是想哭。

眼看刘心玉如此，古青阳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他已经能够联想到一些事情了。

想来，前世。

他那个和他一起闯荡西荒的大哥说的话，绝对不是假的。原来那刘寒在刘家是真的有个女儿。

而且好巧不巧，他这一世还没有去过刘家呢，在半路上，这刘寒大哥的女儿便被他给碰上了。

可……

这关系要怎么论啊？

古青阳可是很清楚，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他在一世和刘寒还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呢。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他和刘寒在这一世根本就是素不相识之人。因此这前世的情谊，确实可以不论。

退一步讲，就算他认了刘寒，刘寒能认他吗？

在他的眼里，刘寒当然还是那个愿意陪他喝酒，愿意陪他杀人，和他一起四处闯荡的好大哥。

可现如今不是前世，也许在刘寒的眼中，他就是个陌生人。他要是表现得太过热情，恐怕会弄巧成拙。

只是，正是因为有刘寒的关系存在。所以当他再一次看向刘心玉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已经改变。

古青阳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这都是故人之后。

只要这刘心玉还没有被天道彻底掌控，沦为棋子。

那么，他便要悄无声息地帮她解决一些麻烦。这样一来，也算是还了前世的些许因果。

当然，古青阳也想到了。刘心玉如今最为关心的，当然是他和刘寒之间的关系。

更直接地说，她这分明就是在意她父亲的消息。

对于刘寒，古青阳还是特别了解的。他深知，刘寒这个人就是个极其喜欢自由的人。

他不喜欢被那些世家大族的规则所约束，他向往的是魔的生活，是快意恩仇，是无拘无束。

故而，刘家的家规于刘寒而言只能是一种束缚。

如果刘寒实力低微，那刘家自然也可以遵循所谓的家规，然后直接就将刘寒逐出家门。

但问题就在于刘寒不弱，甚至正是因为刘寒的存在，才使得刘家在魔道骨修那边也非常有话语权。

因此，刘家与刘寒的关系看似是不怎么样。

可实际上，放任刘寒在外面继续作为早就是刘家人默许的事了。

这些事情，有一些是古青阳自己看出来的。还有一些，则是古青阳听刘寒说的。

但……他该怎么和刘心玉说呢？

那些事情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今生今生，若是不能与故人将旧缘重续，那各自安好其实也是一种非常不错的结局。

早在西南大漠遇到那些刘家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他想的就是从今以后若是遇到刘寒。

若能与刘寒在这一世再度成为知己好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若不能像前世那样成为故友，那也没有关系。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展是要讲缘分的。

想想前世，樊琳琅这个大冥主不也是他的死敌。可到了今生，也是因为缘分使然，他们成了故友。

归根结底，能与刘寒成为故友也罢，只做陌生人也好。

这两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古青阳都能接受。

而让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和刘寒成了死敌。

他很清楚，这广袤天地还有芸芸众生，归根结底就是天道为了灭杀他而摆下的棋局。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和刘寒成为死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这种事情若是真的成真，他也不会手软。

若真是如此，他可就真是要动手杀人了。虽然说，他是一定会为此而心痛的。

但在那种不该犹豫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去做犹豫不决的事情。这点气魄，他修行至今，还是有的。

“刘寒……是你的谁？”

刘心玉的声音响起，听上去还算是比较轻柔，也很平静。但古青阳还是能听出那种迫切之意。

而刘心玉这一句话，也是直接就将古青阳拉回现实，让古青阳整个人都瞬间清醒。

“刘寒，嘶——”

“让我想想。”

“刘寒，嘶——”

“这刘寒好像也是个女子吧。只不过，可能这个女子对我而言不是特别的重要，所以我已经不记得了。”

“姑娘，在下这也是平生第一次来西荒闯荡。想来，应该是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位刘寒的。”

“若是在下在睡梦之中说了什么胡话，那就还请姑娘见谅。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

古青阳抬头看向刘心玉，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眼，想看看刘心玉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可他也没想到，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刘心玉居然是一直都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于是，这一眼就成了四目相对。

而从始至终，刘心玉的眼神就不曾变过。她的眼神一直都是那样，是坚定而又炽热的。

只是对视了一眼，便已经让古青阳心虚的不行，整个人顿时就是冷汗直流，大感不妙。

但是，为了不给自己增添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是为了不让刘心玉有太多痛苦。

所以，古青阳还是选择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经过他这一番道貌岸然的胡编乱造，他的好大哥刘寒，就这么硬生生地变成了他口中印象不深的姑娘。

然而，就在古青阳刚把额头上的冷汗擦去，以为他这样的解释已经可以算是天衣无缝的时候。

刘心玉却是继续盯着他，一边微笑，一边又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说道：

“所以，你会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喊她大哥。是吗？”

“公子，我刘心玉虽然不是什么绝顶聪慧的女子。”

“但这话一听究竟是真是假，我刘心玉绝对分得清楚。”

“就算是看在我曾为公子针灸了一个月的份儿上，还请公子您告诉心玉，您认识的刘寒究竟是谁。”

“还是说，我与公子您谈论起那个人，我应该换一个称呼呢？是西荒刘寒，还是酒魔刘寒？”

……

静，静的可怕。

等刘心玉把她那最后一句话也说完的时候，古青阳整个人都已经彻底愣在原地。

这一刻的他，真是汗如雨下。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那般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然而，当古青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微微抬头看向刘心玉时。

他这才发现，那对绝美而动人的眸子已经噙满了泪水。

古青阳张了张嘴，他很想把所有的真相都给她讲一遍。

但古青阳也很清楚，现在根本就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在这辆马车上，除了他和刘心玉还有其他四个人呢。

他可以把他的过往讲给他的故人听，也可以酌情地把过往，讲给故人之后听。

但是，他绝不允许他的过往被随便什么人听到。就比如楚狂歌这样的人，再比如那个小刘璃。

现在，他当然可以和楚狂歌处于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了。

因为，他们相互之间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死敌。

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

楚狂歌修行的道就是霸道，如今的楚狂歌看似是可以与人为善。实际上，楚狂歌的野心真的是无穷大。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未来，不管是因为刘楚两族的积怨，还是因为各自志向抱负的冲突。

楚狂歌，刘子胤。

总有一天，他们两个人会站在属于他们的战场上。平心而论，古青阳还是比较喜欢刘子胤这样的人。

早在神鹿书院的时候，因为刘子胤的那个梦，很多事情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彻底注定。

严格来说，楚狂歌绝对算不上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若无利益立场的冲突，把酒言欢倒也不难。

但现实就是现实。

所以，他不愿意让楚狂歌知道他太多事情。在就是小刘璃，小刘璃的年纪固然是很小。

但是，古青阳从来都不会轻视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个孩子。在他的眼中，小刘璃代表了很多人。

楚狂歌的心思他很清楚。

刘子胤的心思他更清楚。

他更是知道，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平等和自由，这是很多人穷尽一生的向往。

但现实就是人人生而不平等，有的人可以有自由，而有的人不行。小刘璃虽小，但她也是刘家人。

虽然他和刘子胤还没有正式地见过面，他们只是在梦中见过。

但他早已决定，在未来，如果他能帮刘子胤一把他就帮一把。

而如今的刘家看似辉煌，实际上这个家族也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既然刘子胤有心执掌刘家，那他必须得保证，他兄弟将来接手的刘家会是一个很好的刘家。

所以，刘家之中那些原本就没有必要存在的人，古青阳一定会想办法将那些人肃清。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可以动用很多手段。在这些手段里，杀戮，不过是众多手段的其中之一。

也许小刘璃不是那样的刘家人。

但保不齐，刘家就有人想利用小刘璃。所谓知道的越少，就越是安全一些。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

暂时不把真相告诉刘心玉。

这是他的决定。

他会有这样的决定，不单单是因为他考虑到了利益因素。他更是考虑到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因素。

比如情感，比如人心。

在做出决定之后，古青阳不由得在他的内心深处感慨，这个世界还真是复杂。

但与此同时，古青阳也郑重地抬起他的头看向刘心玉。那个瞬间，他的重瞳里满是真挚之色。

“我还说了什么话？”

“你没说什么，其实你只是提到了刘寒这个名字。但你对刘寒的称呼确实是大哥。”

“至于那什么西荒刘寒，还有酒魔刘寒……这些称呼不过是我刻意提出来的。”

“有些话，你似乎是不想说。”

“罢了……罢了。”

“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那个人是否还记得我，我也不知道。想来也是，我又何必如此关心他呢？”

……

听到古青阳的问题，刘心玉就松开了她抓着古青阳的手。

她低下头，双手抱着膝盖，用平静的语调回答着古青阳的问题。

起初，她还算是比较平静的。

后来，她就变得有些冷漠了。

古青阳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些许怨恨之意，对此，古青阳也是丝毫都不会感到意外的。

前世喝酒时，古青阳也听刘寒跟他提到过，刘寒说他的那个女儿一直都很恨他。

想来也是。

像刘寒这样一味追求自由，对女儿好像是生而不养的人，又怎么可能不会被他的女儿嫉恨呢？

可古青阳也知道，人各有路。

刘寒的路就是刘寒自己选的。

哪怕刘心玉真的是刘寒心中最为珍贵的宝物，刘寒也绝不可能会时时刻刻都把刘寒带在身边。

因为魔修的路一点都不安全。

魔道骨修一个人在骨修的世界里闯荡，都尚且还会面临那数不胜数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如果让一个魔道骨修把一个小女孩整天都带在身边，除非那个魔道骨修是强大到了极点。

否则的话，那种行为无异于就是在找死。所以刘寒有的选吗？

不把刘心玉寄养在刘家，恐怕刘心玉早就应该香消玉殒了吧？

但是这种事情，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对刘寒而言，刘心玉是他在这个世上的血脉至亲。

她恨他，那是女儿对父亲的恨。

就算古青阳是刘寒的过命兄弟又能如何？在这种事情上，古青阳本来就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更何况，这过命兄弟的事情还是前世的事呢。在这一世，他还没有遇到刘寒呢，倒是先遇到刘心玉了。

……

眼看刘心玉就这样黯然神伤，古青阳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在古青阳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女人的眼泪。

一直以来，他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妹妹的眼泪。

每一次，只要古青萤一哭他就会立刻感到心乱如麻。

但后来，随着妹妹哭得多了，他也就懂得些许用来哄女人的方法。但那些方法，也只对古青萤管用啊。

当然了，对这世上的其他女子他大可以选择不理会。毕竟，那些女子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可刘心玉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

纵然是有前世今生之别为前提。

但无论如何，刘心玉都是他那个大哥刘寒的女儿，是故人之后。

如今让他看到刘心玉这样，他就会想起他记忆中的那个大哥来。

昔时昔日，刘寒喝醉了之后酒后吐真言，那抱着酒坛子嚎啕大哭的样子，他可是感到历历在目啊。

所以，他又如何能做到绝情绝性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选择做一个绝情的人。

“人各有路，人各有命。”

“人生本就是一条长路，在真正上路之前，没人知道自己的路究竟会通向何方。”

“也没人知道，自己那条路上究竟会有怎样的风景。就比如我，我是知道我人生方向的。”

“但这，又能如何？”

“到头来我不还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到你吗？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我很感谢你救我。”

“那么，为了还这个因果——”

“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某些真相的话，那等以后。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至少现在，那些事情该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但我希望，你不要恨那个人。”

“有些事情，他不是不想做，而是完全没有办法做。就像是我没办法留某些人在身边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那个人其实是一类人。你若是想见他，那么……见我即是见他。”

古青阳说着，也笑着。

听到古青阳的话，刘心玉还是会忍不住抬头。她看向古青阳，美眸里显露出些许嗔怒之意。

显然，对于古青阳给出的答案她并不满意。但古青阳的话也让她为之沉默。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一些道理，古青阳没有明说，那她也一样能懂。其实古青阳的话还是很让她受触动的。

尤其是古青阳最后那句“见我即是见他”。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反驳古青阳，可她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反驳。

因为，她的心里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古青阳说得对。

可那些已经被她深藏心底的怨恨之意，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容易就被平息。

因此，在沉默片刻之后，虽然她依旧还是选择继续沉默。但她也看向了古青阳，狠狠地瞪他一眼。

“两位，安静些吧。前面就是西荒小鸿城了。”

“我们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刘家姑姑您也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