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心境崩溃所引起的意识错乱之后，古青阳先是自斩两个极端的自我意识。

随后，在樊琳琅和冥土意志的安排之下。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被葬在冥土之中，进行最后的蜕变。

起初，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再不是什么逆天改命的魔道骨修，更不是那个会为了绝对的自由与天对弈争锋的罪血帝。

梦里的他只是他，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他。他甚至就连一个命骨境的骨修都不是，就只是一个凡人。

这样的梦放在其他骨修的身上可能是噩梦，可对于古青阳而言，这是一个极致美妙的梦。

因为，这场梦里的他再也不需要为了生存而去厮杀，再也不需要为了明天而去殚精竭虑。

古青萤没有死。

至少在这场梦里是这样。

……

然而，这个“美妙”的梦，其实就是真正属于他的自我意识，为了进行自我保护而衍生出来的梦。

在这一世，他本就对梦道修行本有极深的造诣。

因为寻遍整个轮回也没能找到妹妹灵魂的缘故，他的心境崩溃，身体一度被因此衍生的极端意识接管。

他的那两个意识。

其中一个是极端的狂躁，一但被这个意识接管了身体。他便会开始疯狂地辱骂他自己，说尽疯话。

而另一个则是极端的自卑，在这个意识接管身体的时候，他所说的话就全部都是反驳前一个意识的。

两个意识，两个极端。

在古青阳的自我意识放弃身体主导权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给古青阳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可归根结底，他们也是因为古青阳自己的真实想法衍生的。无法找到古青萤的灵魂，他在怨谁？

他怨的是他自己！

他怨他恨……他就怨他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他恨他自己没有本事，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原罪。

其实，真正属于他的自我意识一直都很清醒。他知道他的这次尝试还是迎来了失败。

有无数个瞬间，他是真的希望他能立刻就死，自此便可以像无数凡人常说的那样，去地下陪他的妹妹。

可偏偏他又清醒的知道，就算是这么做了他也见不到他妹妹。

他清醒地知道，如果他还期盼着重逢的话。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顺应原本的选择，一直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此，他才会在经历极致的疯癫之后，斩灭他的两大极端意识，然后再进入假死一般的沉睡。

这段时间以来他经历的事情着实是不少，但无论是哪一件事，都无法让他彻底倒下。

可唯独是这件事，让他崩溃。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想睡觉。

他在渴求解脱，也在渴求更为强大的力量。他知道，唯有强大的能力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源。

于是，这场似死非死的沉睡就成了一件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

“哥，外面已经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萤儿冷了，想喝哥哥给萤儿熬的姜丝红玉汤呢。”

在最开始的时候，古青阳在隐隐约约之间还能认知到，他这是身处于他自己的梦境世界里。

但到了后来，随着梦境中那个虚幻的古青萤出现，随着梦境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他，开始沉沦。

他，不愿回想。

就这样，梦境世界中的时间过去了许久许久。直到某一天下午，在一个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午后。

阴暗的天穹中开始洋洋洒洒地有雨点飘落，阵阵微风拂面之际，古青萤跟古青阳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样的话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

可古青阳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瞬间就愣在原地。在那个瞬间，尘封的记忆宛若洪流一般彻底爆发。

“哥，你怎么了？”

梦境世界之中，就在古青萤还一脸疑惑之色地凝视着古青阳时，古青阳红了眼眶，任由泪水湿了脸颊。

“叮——”

只是刹那，整个梦境世界就如同镜子一般破碎。而那个陪伴古青阳许久的古青萤，也化作尘埃消失了。

很快，那些犹如镜子碎片一样的东西彻底地消失了。还陪伴着古青阳自我意识的，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对不起。”

他立身在黑暗中，沉默许久，许久之后才悠悠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听上去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话。

“放下那份自由，我没有办法守护你。抓紧那份自由，我就不是你所深爱的那个人。”

“这的确是个艰难的选择。”

“但我的选择就是后者，只要你能安然无恙，只要我们能重逢，我就算是彻底变了又能如何？”

……

古青阳的声音显得无比空灵，这短短的几段话，正接连不断地响彻在他的内心世界深处。

他的意识还和原来一样，还是时时刻刻都立身在那片黑暗中。

不同于之前的是，他的意识俨然是没那么颓然了。

这也很正常，因为古青阳已经通过这一场大梦彻底地睡够了。

通过这个梦，古青阳明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男人，他可以有一时的伤心，却不能有一世的伤心。

沉沦于悲伤一时，足以让一个男人有莫大的成长。

沉沦于悲伤一世，足以让一个男人彻底走向毁灭。

寻遍整个轮回又寻不到古青萤又能如何？一定是他还不够强大！如今的他也才第六境，第六境而已。

才只是走到这里就轻言放弃，才只是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就想停下，他还配当古青萤的哥哥吗？

他要变得更加强大！

无尽的黑暗中，古青阳的自我意识沉寂许久。起初，他先是接连不断地听着那些不断重复的话。

后来的某一时刻，他居然猛然回眸，看向身后的黑暗。顷刻之间，黑暗中竟然有诸多人影浮现。

仔细看去就可以发现，其实这些人影全部都是古青阳。

那其中，有满身神圣气质宛若神明一样的他，更有满身凶戾魔气宛若大魔头的他。

再有，就是那个梦境之中那个平庸至极的他。还有，就是那个自怨自艾悲伤至极的他。

……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出现在他内心深处的他在疯狂变化，其数量也从一开始的几个变成几百个。

直到后来，他的内心世界之中已经出现了千千万万个他。而那些人也赫然都是古青阳。

在看到这么多自己的一瞬间，古青阳突然有了一种明悟的感觉。

他突然想到，为了应对这个世界的种种环境、种种状况。

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曾亲手创造了无数个自己。

而不同的自己，在不同的境况之中也有不同的作用。

在他遇到的那些人里，有一部分人就是因为他创造的这些自己，才会喜欢上他。

比如洛水仙。

洛水仙所喜欢的那个古青阳，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是那个意气风发满口命不值钱的年轻人。

他曾以为那样的自己只是一种伪装，是虚假的自己。可在今日，他突然明白那些人都是他。

是他亲手将那些个自己创造。

又是他亲手将那些自己毁灭。

生……灭，若以看待轮回的眼光去看待他自己，那这个不断创造自己又杀死自己的过程其实也是轮回。

而后，他又想起了当初在神鹿书院修行的那段日子。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他对于修行的那些明悟。

他清楚地记得，为了平复心境的波澜，他曾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埋葬过去的自己。

而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的心境果然也是变得平稳了。

当时，他只以为如此行事只能算是他修行的一种手段。

现在，他却是再也不会这样去想了。因为他发现，在如今境界更进一步的方法，原来是早就被他掌握。

“埋葬……过去的自己。”

“泥土的气息，腐朽的气息，极致的死亡。死与生，生与死。唯有经历过死亡，才能走向真正的新生。”

“既然我已经无数次埋葬过过去的自己，那这一次，再埋葬一次又有何妨呢？”

“仔细说来——”

“这一世，我好像就是被萤儿从坟里挖出来的吧？呵呵哈哈哈，死亡也应是一种蜕变。”

“曾经，我葬下了过去，也葬下了自己。我与无数个我斡旋，最后又将那些个我杀死。”

“是我错了。”

“我应该正视我自己，所以今天是我再一次葬下我自己的日子，同时也是我祭祀我自己的日子。”

“我要为过去的我进行祭祀，以表达我的歉意。我要为如今的我举办一场大葬之祭。”

……

再到后来，古青阳的心声就像是海浪一样，会接连不断地响起。而随着这些声音响彻他的内心世界。

在现实世界之中，在冥土，也开始有数之不尽的符文开始衍生，开始向着埋葬着古青阳的土壤汇聚。

起初，这符文的数量不多，纵然是有汇聚之像，也没多么壮观。

但到了后来，随着古青阳的明悟不断加深，直到他决心要为他自己举办一次大祭开始，一切都变了。

整片冥土似乎都感应到了古青阳的意志，都为他的意志所影响，

而在同一时刻，早就已经红了眼眶的古青萤更是破涕为笑。

如今的她，本就是与古青阳共用一个身体。那具躯壳属于古青阳，更是属于她。

所以，在那具躯壳于冥土的土壤之下发生变化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怎样的变化。

“这是帝意！果然，帝境强者就算是重修也依旧是帝境。帝者体魄不在，也仅仅只是体魄而已。”

“帝魂犹在，帝意犹存。”

“当初的我会败给他实在是太正常了，也许，从他成就了那个境界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通通是注定的。”

“萤儿姐姐，你可以放心了。青阳大哥应该是已经看透了这些事，不再为痛苦所困扰。”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青阳大哥伤心的时候，的确是就像一个凡人一样。可一但被他振作起来，他就是那个魔之帝君。”

“帝者无上，帝者唯一。我倒真是希望看到你们重逢的那天。但这一切，都得从这场蜕变开始啊。”

……

古青萤依旧还在作为灵魂体守望在这里，她始终都沉默不言。

她只是一直在傻笑着，全心全意地盯着那片葬下古青阳的土壤。

而樊琳琅在这个时候也感受到古青阳的那份意志了。

她深深地被古青阳展露的道意所震撼，只是片刻时间便能明白当初的她为何会败。

在那一瞬，因为同自己的某一道执念彻底和解，所以樊琳琅也是有感而发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而就在她说出这些感慨之言的时间里，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白色符文衍生，又疯狂地涌向古青阳。

那些符文，就是带着轮回大道本源奥义的符文。

那是这片葬土之中最为强大的一股力量，那是真正能够改变命运的恐怖力量。

而现如今，它被感悟了轮回大道的古青阳所吸引，开始凝聚，为古青阳进行那场大祭。

古青阳的大祭。

于灵魂层面而言，就是要葬下刚刚那个经历崩溃的自己，从而让全新的自己去面对未来时局。

同时，这场大祭也是对已经被他葬下的那些个他的一种祭祀祭奠，是为表达歉意。

更是为得到过去的那些个他所积蓄的力量，为了让已经在第六境无敌的他，更进一步。

祭魂境的本意只是炼魂。

顾名思义，就是磨砺灵魂，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壮大滋养灵魂，从而让灵魂与身体更加契合。

然而古往今来，其他的骨修在这个境界修行，也不过就是服用一些有关灵魂的天材地宝。

又或者，就是修行某些专门为祭魂境准备的秘法秘诀，或者利用其他的手段来壮大自己的灵魂。

可古青阳，却是将祭魂境的每一个小境界都给修到了极致圆满。

祭魂境第一小境，念生。

这一世初到祭魂境之时，他曾一直苦苦寻求最强的一念，他想要以此作为祭魂境的本源之念。

而在后来，通过沙漠一战，通过为樊琳琅逆天改命的一战，古青阳明悟到，他的一念就是最强之念。

无论他这一念是怎样的，这一念都注定是最强之念。

因为他是古青阳，正如樊琳琅刚刚所说的那样。

这一世的他虽没有帝之体魄，但他的灵魂他的意志，这些都是帝境强者才能拥有的东西。

故而，他之念即为帝念。

以此作为祭魂境修行之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暴殄天物。但谁让古青阳就是有这个实力呢？

再说祭魂境后面几个小境。

强魂、壮魄、神成、魔灭。

作为曾经的大荒世界最强者，强壮魂魄的方法他自是知道无数种。而神魔两小境，不过是意味着选择。

他吞下了至阴大魔邪石，并且还炼化了这块石头。

故而，他能以众生积蓄漫长岁月的念力滋养灵魂。

如此一来，强魂壮魄自然也是一气呵成的事情。

至于神成魔灭，很多骨修在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都尚且能一鼓作气地作出合适的选择。

更何况，他在这一世，在修行之初就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

别人，要么是神要么是魔。而他的选择就是神魔皆可得，无论神魔两道有何差别，他就是要一肩扛之。

对于这一世的他而言，他在修行的路上看似是遇到了很多困难。

可实际上，最大的困难其实一直都是源自于他自己的内心心境。

若心境问心无愧，问心无悔，问心无憾……那他自然可以凭借前世的经验感悟，为今世打造无敌路。

而在这段时间的修行中，他也一直都是一边在战斗，一边在修行在顺势破境。

因此，他看似很强。

可有些事情，其实是他一直都没来得及去做的。就比如说，让如今这一身魔骨，再度化为神魔不化骨。

在之前的时候，因为三千万异魔作祟，因为魔之乱渊出世……因为这种种事情，他还是将修行搁置了。

但现如今不一样。

他先后经历了心境层面的大起大落，从而堪破那些道理，至此得以通过豁达的心境再悟轮回。

这大祭，说是祭祀祭奠。

其实又何尝不是一场蜕变呢？

埋葬自己，让自己经历腐朽，经历一次彻底地死亡。在死亡之后再醒来新生，就犹如草木的枯荣一样。

“轰隆隆——”

在古青阳的整个人在冥土的土壤中渐渐化为尘埃的那一刻，无名之地上空，居然也有雷霆显化。

同一时刻，古青萤和樊琳琅对视一眼，皆是愕然。樊琳琅的眼中更是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彩。

“这……怎么可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