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这才刚刚开始,便有朝臣出列道:「陛下彰显天恩,不治宣国公之罪,可宣国公倒行逆施,竟意欲刺杀圣驾,此等行径令人发指,臣请陛下立斩宣国公以正国法!」
此言刚落,马上又有不少朝臣出列,他们异口同声道:「臣等附议!」
朱元璋还未说话,袁凯已经出列说道:「陛下,刺杀一事是否为宣国公所为实未可知,此事还有待查证,臣恳请陛下切勿操之过急。」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朝着袁凯问道:「朕记得你叫袁凯是吧?」
袁凯答道:「是。」
朱元璋点了点头,「你似乎不怕朕?」
这个问题有些学问,无论回答怕还是不怕似乎都不好,袁凯脑子不会转弯,张辂生怕他答不好这个问题,于是马上出列抢答道:「陛下统领四海,乃是天下之主,如万民之父,所以陛下不是用来怕的,而是用来放在心中尊敬的。」
朱元璋抬眼看了看张辂,「你小子脑子倒是好使,早晚成为佞臣。」
张辂往前躬了躬身,道:「有陛下督促,微臣万万不会成为佞臣。」
朱元璋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张辂,张辂也很自觉的退了回去。
「朕今日有些乏了,朝会就到这里吧,张辂和袁凯留下,其余爱卿皆可退下了。」
随着一声「退朝」今日的朝会也算匆匆结束了。
张辂和袁凯则在内侍的带领下前往御书房。
这还是袁凯入仕以来第一次被朱元璋单独召见,也是他第一次去御书房。
他难掩心中喜悦之情,同时心中也多了些许的紧张,「贤弟,你说陛下召见咱们所谓何事?」
张辂耸了耸肩,回答道:「这我上哪知道去?」
袁凯拍了拍手,却好似有自己的想法,「朝会上陛下并未宣判宣国公的罪责,想必让咱们过去就是因为此事,陛下定是知道宣国公是冤枉的。」
张辂看了看袁凯,心道:还真是个傻孩子,陛下让咱们过去肯定是因为李善长的事,可这次朱元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然又何必做那么麻烦的局?
两人一路进了御书房,朱元璋将几个折子摆在案牍之上,朝着袁凯问道:「你这小子刚正,只是太过耿直了些,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应该懂,以后还需多加体会其意。」
虽然袁凯几次违逆朱元璋的意思,可朱元璋却喜欢他耿直的性格,如今的朝堂之上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多,物以稀为贵,人亦是如此。今天把袁凯叫过来一方面是勉励,另一方面也是多做敲打,若是袁凯能听进去,那么以后仕途必然是坦途一片。
袁凯有些激动,马上拱手说道:「微臣是御史,耿直些也是本分。」
朱元璋没再多说,而是点了点桌子上的折子,开口说道:「近来太子随朕理政,朕这里勾兑了需要斩首的名单,你们两个把这个折子给太子送过去吧。」
「陛下,据臣所知近来三法司并未审理恶性案件,不知这斩首名单从何而来?」袁凯不解地问道。
朱元璋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这才开口说道:「里面勾兑的是李善长和其亲族。」
听了这话,袁凯立马跪倒在地,「陛下,这天下间哪有未经审理便判人死罪的道理?再说此事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更没有宣国公签字画押的口供,如何能够作数?」
朱元璋将袖口往上撩了撩,露出了受伤的手臂,说道:「朕的胳膊便是最大的证据,李善长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你再为他求情便视作同党处理!」
朱元璋明显已经开始发怒,惹怒一个帝王,后果往往都会非常严重。
张辂生怕袁凯这个愣头青会一不小心丢了脑袋,他立刻上前
捂住袁凯的嘴巴,又拿过案牍之上的折子,朝着朱元璋说道:「陛下放心便是,我们立刻将这份名单送到太子那里去。」
说完,张辂马上便拉着袁凯往外走,尽管袁凯努力挣扎,可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书生,力气根本无法跟张辂相比,即便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依旧没能挣脱张辂的束缚。
直到出了御书房的范围,张辂这才将手松开。
袁凯大口喘息几声,这才指着张辂大声斥责道:「陛下行事不妥,我们为人臣子应该告诫陛下,可你为何将我拉出来了?」
张辂则开口说道:「还告诫陛下?我看你脑子是秀逗了吧?你脑袋不想要了?」
袁凯很是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人之死可轻于鸿毛亦可重于泰山!作为臣子,我劝诫自己君王,就算是死那也是死得其所,更何况你何时听过言官会因言获罪?」
张辂拍了拍自己脑门,袁凯绝对算读书读傻了那种人,他把书中学到的仁义礼智信完完全全刻在了自己骨子里,这种人有时候很可怕,真的有可能笑着面对死亡。
张辂知道,跟袁凯讲什么人生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也只能换个思路,开口说道:「李善长被赐死可是一点不怨,是,刺杀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可你知道这些年来李善长贪墨过多少钱粮?在我眼中,李善长算是个好人,他从没得罪过人,也从来没害过人,哪怕是面对平民百姓他也能做到秋毫无犯,可他毕竟管理了那么些年钱粮,他贪墨的数字早已超过了你的想象。」
张辂确实调查过李善长,知道李善长虽然没害过人命,但也贪墨了国库不少钱财。
张辂的话似乎让袁凯有些难以接受,李善长作为大明开国宰辅,是不少读书人的榜样,袁凯更是自少年时便视李善长为偶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世人皆赞宣国公是当朝贤相,又怎么可能会去贪墨钱财?」袁凯摇着头,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张辂叹出一口气,决定还是给这个傻小子好好上一课,「你以为耿直就是好的吗?太耿直的人不懂变通,容易得罪人,这样的人没有朋友,在官场之上很难有晋升的机会,袁兄,你就是这样的人。人啊,有时候是需要变通的,袁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凯木讷的摇了摇头。
张辂又继续说道:「李善长当初是宰辅,他要做的是帮助陛下梳理满是伤病的大明,只有和所有人都处好关系,他才可以将这个国家处理的更好,他不得罪人,在面对贤臣的时候便以诚相待,在面对女干人的时候就选择同流合污,这样虽然脏了他自己,但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袁凯的眸子似乎恢复了一些色彩,他抬头看了看张辂,问道:「宣国公贪墨是为了国家?」
张辂点了点头,「是为了国家不假,但却也是事实,很多时候我们能选择的答案并不多,李善长做了他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能够体谅他,但也不能认同。好了,我就跟你说这么多,至于你能体会多少,将来又做了什么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言尽于此。」
说完,也不能袁凯反应,便拉着他一同朝着詹士府行去。
詹士府院中有一株不知名的树木,夏天的时候枝繁叶盛,如今天气冷了,上面的叶子所剩无几,只是树干却更显挺拔。
此刻詹士府行走孙其月正坐在树上品着美酒,同样都是在喝酒,孙其月所展现出来的画面不知比罗克敌美了多少,张辂想了想,大概也是受了颜值的影响,毕竟一个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大叔,另一个却是童颜JU乳看不出年岁的美妇。
这幅唯美的画面袁凯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因为张辂今天的话已经完完全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詹士府的另一边,贾赟仝靠着
另外一棵光秃秃的树在发呆,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深远,至于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孙其月便不得而知了。
张辂带着袁凯路过两人身旁,笑着和两人打了招呼:「贾公公孙婆婆好啊,您二老忙着呢?」
两人作为詹士府行走,平日里除了保护一下太子还真没什么可忙的,孙其月依旧在树上饮酒,根本没理会张辂。
而贾赟仝则是给了张辂一个眼神,那意思也十分明确,你小子快滚,少在这打扰老子看风景。
张辂这招呼算是打了个寂寞,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带着袁凯找太子去了。
一路进到殿内,两人一齐朝着太子见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病情似乎真的好了不少,他一脸和善地点了点头,道:「无须多礼,张辂,你身边这位是?」
太子刚刚参摄政事,不认识朝中大臣也是再正常不过。
还不能张辂开口,袁凯已经自我介绍道:「微臣袁凯,乃是督察院御史。」
太子这人极为和善,不管是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是如此,他笑着朝着袁凯点头道:「原来是袁御史,御史乃是清贵,袁御史年纪轻轻便进了督察院,想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今天袁凯既得到了当今圣上的夸赞,又得到了未来皇帝的夸赞,本来应该是件十分高兴的事情,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张辂给他灌输的思想,还如何能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