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为天地立下了规矩。
天人不可轻易跨过天门来到人间,否则便会跌境。
规矩二字。
并不是口头上的规矩,而是真的可以约束天人的力量,让天人跌境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力量可以做到了。
“这个人是?”
姜太一眸光微微动容。
八百年前,这人间居然有这样的人。
“如你所言,为天地立规矩,这并不是陆地神仙可以做到的……”
为天地立规矩。
不就是为天地立法则。
还有那元神散入天地之间,维持自己的规矩。
不就是炼神反虚!
换言之。
这是只有炼神还虚级数,也就是真正的仙人才可以做得到的。
八百年前?这世间有仙人?
此时。
细心感知之下。
姜太一竟然在这小圣贤庄当中,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规矩法则。
很淡。
但的确存在。
“一位陆地神仙的确做不到,但正因为有了八百年前那第一个读书人制定了规矩和礼法之后,让世人知道天下有礼和规矩的存在,便自然而然催生出了更多的读书人,其中,就包含创造了我儒家的那位前辈。”
荀况说道:
“以及他的三千弟子,乃至于我那当年的对头,和如今的我,都在尽力维护着这规矩。”
庄周在平淡的简述说道:“读书人为尊者讳,讲话有些饶,说起来事情很简单,就是八百年前修成陆地神仙的周公制礼,为人间定下规矩,守护人间,不让天人轻易跨过天门,跨过了要有代价。”
“然而他一个人凝聚出来的规矩之力,制约不了太多天人,甚至还在天上的天人的磨灭之下,导致这些年来他的规矩越来越薄弱,礼崩乐坏,好在两百年前,儒家圣人孔丘诞生,毕其一生追求周礼,想要恢复天地之间的规矩,最终,孔丘成功了,不仅修复了八百年来被损坏的规矩,还效仿周公一般,以身散入天地,再一次以儒家的力量,加固了周公的规矩。”
“再后来,儒家又出现了颜、曾、孟,虽然不入陆地神仙境,却也如飞蛾一般,前赴后继,没有选择飞升去天门后,而是选择散道人间,用自己的力量加固人间的规矩,为人间争取一份自由。”
说着。
庄周看了一眼荀况,道:
“他也一样,虽然已经有了天人的精神,却不想活的长长久久,而是打算自然老死,然后将自己的精神,也如儒家的前辈一样,交给天地之间的规矩,加固规矩。”
这一下。
姜太一就完全理解了。
只一个陆地神仙凝聚不出来笼罩虚空的法则,那是炼神还虚的境界。
但若是有不止一个陆地神仙,还有众多天人,数千年来,都坚持一个规矩,不惜用元神加固那道法则,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
前提是……
他们的思想和精神以及目的,都是一样,才能融合在一起。
听到这里。
姜太一看着手捧竹简的荀况,眸光内已经出现了一丝敬重:
“是什么,可以让你们这些读书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放弃自己的元神,如一个凡人一样死去。
荀况手捧竹简,轻声说道,或许那小圣贤庄内的学子读书声,可以告诉先生答案。
姜太一闻言,静静转头。
便听得那学院当中,有莘莘学子在那诵念书籍章句。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荀子在这读书声外轻声说道:“读书人读圣贤书,所学为何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虽然他和孟轲有理念之争。
但那是关于仁义之外的东西。
姜太一不由回忆起了韩非,轻声说道:“当年就见过你的弟子,听他说过一句‘君子不救,圣人当仁不让’,果然让人钦佩。”
荀子被提到韩非,也是微微伤感,望向苍天,道:“那个孩子很好,也正是因为太好,连天也嫉妒他,无非是怕这孩子以后读书读出一个陆地神仙,真的给天人也制定天条……”
姜太一负手思索。
在想这是否有可能。
若韩非不死,其精神可以参悟天地的话,是否真的可以做到将元神当中的那股无情意境,化为法则呢?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的确是有可能的……
“天条么?”
他想到了那颗已经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无情道种,如今被种在了安期生的身上。
若是真的可成法则,可有化为天条的一天?
所以。
韩非之死,背后居然还牵扯着天人的算计吗?
黄石公,就是其中的一个推手?
一声叹息。
最后看向了庄周,道:
“然这些和道家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庄周。
若说姜太一不将道家和方仙道联系起来是不可能的。
毕竟安期生之所以能被自己镇压而不死,皆是因为老子的忘情天书在护主。
庄周平静说道:
“儒家和道家的学说本就不一样,儒家自周公而始,上可以推及到三王之治,乃是入世以人为本之说,救世就是入世,于世俗之中以人间规矩礼法挽救人间。”
“若是后世儒家有幸能够真的将世人教化成为仁义之乡,那么几位儒家先师圣人们舍生取义化作的规矩,也能被得到滋养,越发强壮起来,限制天人下凡。”
“这是儒家的入世救世之道。”
“而道家之道,在于出世救世。”
“早在黄帝时期,祖师广成子、容成公,就旨在追求一切的本来面目。”
“至两百年前,李耳和孔丘,亦有这样的分歧。”
“若是追求到了道,便不需要用礼和规矩来匡束天上和人间。”
庄周道:
“所以,李耳才会选择踏破天门而去,他认为,一切的根源都在天上,他要去看个清楚,从根源解决问题。”
对世界不满意,就从根源去解决吗?
找到那个最初的道,看看是怎样生出最初的因来的。
“老子飞升也有两百多年了。”
姜太一说道:
“看来他还没有在天上找到答案。”
庄周望天不说话。
姜太一看着对方说道:“看起来,庄兄也是想未来去天上走一遭?”
庄周平静说道:“天上神秘复杂,人间对其了解不多,要想去探索天上的答案,至少需要陆地神仙修为。”
说到这里。
姜太一感受着庄周身上那只差一线的气息:“距离庄兄接近这一步,只是顷刻。”
对方处于一种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原地踏入陆地神仙的奇妙境界。
庄周则眸光深邃的落在姜太一身上,道:“说回原来,阁下现在已经明白了天上人间的关系,那么还请阁下回答我,伱到底是什么人?”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姜太一,却发现人世间的规矩不能约束之。
不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天门之后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
对方的气息隐隐还在陆地神仙之上,甚至有一种自身也要演变出规矩来的感觉。
所以难能压制。
“跟庄兄差不多。”
姜太一负手,观看竹林:
“一个修道的人。”
荀况侧眸问道:“你培养了嬴政诞生,收嬴政为子,目的难道不是等嬴政一统天下之后,如安期生一般,视自己如天,他为天子,然后你就可以得到秦国的气数?”
“天子?”
姜太一终于明白这两个人对于自己的旁敲侧击和怀疑从何而来了。
不由一笑,道:
“政儿,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儿子,也不会是什么天子,他只会是他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会是第一个摆脱‘上天之子’这个身份的帝王。”
心中一动。
想到了项少龙当年来到酒肆中问自己认不认识一个人的时候,说的那个字号。
秦始皇帝。
只属于他自己的名号。
大秦和人间的第一个皇帝。
一念既定。
便笑道:
“若不信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看着这一天什么时候来。”
荀况眸光微动。
道:
“先生即有此意,小圣贤庄也有许多空闲的屋子。”
于是。
整个小圣贤庄的儒家学子们都知道了,太师叔公那个竹林里面,好像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
每日都在和太师叔公下棋。
每次有弟子去那边打扫和送茶水,都会看见太师叔公那黑如炭般的脸色,以及多次挥手一摆,负气道“不下了”“不下了”之类的话语。
姜太一也并不是故意在这里耗着时间。
经过荆轲事件之后。
他也正好要将荆轲那孤勇挥剑的一抹心中感触炼化,看看能否凝练出一股意境,作为日后可能培育出法则之花的道种。
就这样。
三个月后。
姜太一和荀况在亭中对弈的时候,听到了小圣贤庄之中的声音。
“秦将王贲率军击溃辽东燕军主力,俘虏燕王喜,燕国灭亡,秦王嬴政下诏在燕国故地设立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及辽东郡。”
荀况心中微动。
姜太一却已经落下一子:
“继续。”
又一年后。
“秦国将领王贲领六十万大军出关中,攻占了楚国北部城池一十四座,保障了攻魏秦军侧翼安全后,旋即回军北上突袭并围困住魏都大梁,引黄河水灌城,魏王诈降,魏国灭,魏王被处决。”
“秦在魏国地区设砀郡,又建置泗水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