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气冲冲地瞧着这个看人下菜碟的门子,心里却慢慢明白过来,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倒是自己实在可笑,不过是偶然的原因才认识了裴寂,更何况只是随口的戏言而已,偏偏只有自己当真。
恰逢靖王府的正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位极端庄的女子来,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要成熟得多;一头乌发高高挽起,满头的金簪和步摇错落有致,叮当作响,鬓角坠着的珠花也都是她没见过的样式,可插在这女子的头上也不显庸俗;身穿深紫色的宫制衣裙,足下履着一双掺了金线的绣花鞋,手腕上环着羊脂玉的镯子,举手投足都尽显气度;前呼后拥,被奴仆簇拥着,不显喧闹,反而十分沉静。白棠眼睁睁瞧她轻轻踏在马车前面的小凳子上头,整个人如履平地,上身却一丝不晃,及其优雅。
白棠很慌乱地闪到一侧去,恍恍惚惚的听见那些丫鬟称呼那女人为“靖王妃”。
白棠知道靖王府是有女主人的,但是亲眼看见和道听途说总是不一样的。
她突然想起马车里的那个吻。
那是不对的,白棠立刻想到,那只是个错误,是因为催情散的关系。
那自己还在这里纠缠什么呢?等人群漫漫散去,白棠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逾矩,那请帖究竟是真心想要邀请他,还是只是一个来见他的借口?难道在这个朝代呆得太久,连最基本的人都忘了怎么做了吗?
“把那请帖还给我吧,”白棠一腔怒气此刻也烟消云散了,她重新走到那门子面前,伸出手:“我想了想,你说的对。”
那门子也不瞧她,只是讥讽道:“你放心,靖王是瞧不见的。”他将那装着垃圾的簸箕踢过去:“实在不行,你可以自己找。”白棠瞧了瞧那堆垃圾,又突然想起反正那壳子上已经写了靖王的名字,就算拿回去也只是换个地方扔,还不如就扔在这里。
白棠走到路边,打算叫一辆马车,靖王妃的马车还未走远,她远远瞧着眼眶发涩,她明白马车和马车之间也是不同的,王府的马车装了金饰,官宦人家的马车披了纱幔,最普通的平民马车就只有几块破木板了。
她叫了最普通的马车,回东街的路上在车厢里不断绞着帕子,康庄大道很快便被抛在脑后,夕阳西沉,她已身处最繁华的西街,她掀开车帘,打算买几包猪头肉,再买一点花生米,打回去给赛华佗下酒喝;她还要买几个红豆包,要一点糖馒头,好跟小宴子一起吃;还有小铃铛和柳儿的七巧点心,陈晋阿兄的炸丸子。
白棠重新坐上马车,眼前热闹的景色很快便淡去,紧接着东街熟悉的事物都一一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帕子也已经迭好搁在膝盖上。
“我到了。”白棠下车,三两步走到正在翻修的医药铺子,轻呼一口气推开后院的小门,迈了进去。
“回来了?”赛华佗指挥小宴子去给白棠搬凳子,陈晋阿兄给她盛了一碗汤,白棠将买来的东西堆在桌子上,赛华佗先是骂她是个败家孩子,后又骂骂咧咧地转身给她递了一碗饭。
饭碗重重搁在她面前,白棠却笑了。
两天后,裴寂望着眼前这堆已经翻了很久的请帖,倒是一点都不愉快,他知道白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会邀请他,就一定会送来请帖。可是碧琼提到明天应该就是医药铺子重新开张的日子了,他把所有的请帖都翻遍了,却也不见白棠的那张。
赤影劝道:“许是白棠姑娘忘了。”碧琼立刻去踩他的脚。
裴寂摆摆手:“去把门子叫过来。”
那门子好些天不见靖王唤他了,心里很是忐忑,哆哆嗦嗦走到正厅,跪在地上答话。
“所有的请帖都在这儿了?”裴寂的声音不大,‘所有的’三个字却咬得很重,随手将刚刚查看好的请帖搁在最上头,像个小山一样。
“是啊,小的不敢撒谎,所有的都在这儿了。”那门子跪在地上,倒是没有撒谎,这几天因为靖王要看所有的请帖,所以他连最简单的分门别类都没做:“恕小的多嘴,是哪户人家的请帖呀,说出来小的或许有印象。”
赤影撇撇嘴:“有没有个东街的?”
“东街的?”那门子眼前每天过的请帖数也数不清,若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他或许不记得,但东街的那张却实在罕见,让他想忘也忘不了,可他瞧着靖王现在的脸色,那句“见过”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份犹豫落在碧琼眼底,她立刻大声斥责:“赶紧实话实说,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确实,确实有过一张。”那门子不敢相瞒,他知道靖王的手段。
“在哪呢?”裴寂黑着一张脸问他:“本王怎么没瞧见?”
“已经……已经扔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一个挺寒酸的小姑娘来送的,那小姑娘脾气很不好,只是说了她两句她就要把请帖收回去。”那门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把责任甩到白棠身上。
白棠的脾气裴寂是知道的,就连自己也是说瞪就瞪,想骂就骂,估计是受了委屈才会说把请帖收回去的。
“你倒是很有本事啊。”裴寂冷冽地说道:
“给本王的请帖你说拦就拦,来找本王的人你说骂就骂,不然你来做这个靖王,本王去做门子?”
“小的不敢。”那门子以头抢地,嘴里喊着饶命。
裴寂点点头:“去找,找不到,你的双手也就没用了。”
那门子立刻退了下去,赤影也跟着退出门外。
“那姑娘是什么人物啊?”那门子哭丧着脸,转头问向赤影。
赤影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因为她,我已经挨了四十棍了。”
赤影是靖王身边最亲近的人,连他都被打了更何况自己,那门子闭了嘴,一心去垃圾里翻找,可已经过了整整两天,哪里还有那请帖的踪迹。他不合眼地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初就收下那张请帖,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