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没再去拉她的手,他翻了个身,面朝着白棠,低低笑着:“你想哪去了?我可没那个意思。”
白棠没理他,转过头去收拾锅碗,她的手捏着碗沿,放到木桶里随便过了一遍水,再用一旁的布转着圈擦干净。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点声音也没有,等都收拾妥当了之后,她坐在床边,背对着裴寂。
白棠刚刚收拾的时候身上微微出汗,坐定了之后又慢慢觉得有些凉了。屋子外头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可她跟裴寂呆在一个屋子里,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后背倚在床沿上,手脚越来越凉,可她不想与裴寂躺在一张床上。白棠起身,环抱着双臂,走到桌子前,看到关于矿洞塌陷的书信。
那是……铁矿山。
白棠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在上面轻叩,她很快就明白裴寂大肆开采铁矿是为了什么。
他若是真有军队,必然要锻造武器。
白棠记住了上面矿山的位置,只默默将书信复位,轻手轻脚回了床边,她闭上眼睛,内心轻叹,那矿洞塌陷又要累得多少人丧命?
那个位置,就那么好吗?
裴寂在睡梦中突然咳嗽了几声,白棠回过头看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闭上后真如同乖巧的孩子一般,可他若是醒来,每一天都要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有些人来这世上是来救人的,而裴寂来这世上是来害人的。
“你真的,真的很该死。”白棠瞧着裴寂,轻轻地开口。
白棠在床边发现一把匕首。
那是裴寂的,匕首的柄端还刻着一个“寂”。
“你这名字取的真不好,自从遇见你,我就没有一刻寂静过。”白棠摸着那凹下去的字,轻轻将匕首从鞘中扯出来。
那把匕首被白棠握在手里,悬在裴寂的胸膛之上。
白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身体绷得笔直,她的胳膊和手腕都在微微颤抖,最终却只落下一串泪。
她下不去手。
即使他是那样罪恶滔天的坏人,即使他夺走了她最想要的自由,即使他带给她那样彻骨的伤痛,她居然也下不去手。
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白棠颓丧地收回了匕首,她恍惚着重新坐回到地上,听着背后传来裴寂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如坠谷底。
她轻轻将蜡烛也熄灭,让自己那些疯狂的念头都湮灭于黑暗之中。
床榻之上,裴寂睁开了双眼。
裴寂也在赌,赌那把匕首到底会不会落下。
那匕首是他故意留给她的,那些书信也是他故意留给她的,他也一直都没有睡着。
他到底是赌赢了。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棠倚着床铺才堪堪入眠,她的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坚决不越雷池一步。
裴寂俯身,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抱到床上。白棠在他怀中,裴寂终于踏实地进入了梦乡。
白棠在睡梦中越来越热,等她醒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跑到了裴寂的床上。
!
什么情况?!
白棠立刻就想到是裴寂干的,可她一回头,裴寂分明睡了一整晚,他又在病中,那么只能是她自己梦中作乱。
她不想叫裴寂发觉,于是小心翼翼挣脱开他的怀抱,裴寂却悠悠转醒,无辜地问道:“你为什么上我的床?”
“我没有。”
“棠儿又想我了?”裴寂大手一拦,重新将她抱在怀里,白棠觉得自己此刻很像一只棉花布偶娃娃。
“没人想你!赶紧松手!”
白棠从床上逃也似的跳下来,她重新支起小锅,开始熬药。
药锅煮沸的味道是最难闻的,白棠最讨厌药味,即使她不喝也觉得苦。她将药材依次倒进去之后,马上去开了窗子。
风吹进来,屋子里的药味散了些,她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些。她一边将煮好的药拿给裴寂,一边发现屋子里的药材快要没了。
“得出去给你抓点药了。”白棠一边替裴寂扇着药碗,一边跟他说道。
“叫下人去就行。”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白棠将扇子重重放下,磕在碗边上。
“是啊。”裴寂点点头,他拉住白棠的手,眼神示意她赶紧喂自己喝药。
白棠气结,她又快速地扇了扇药碗,开始一勺一勺喂给裴寂。
她手一直端着碗,手都酸了,偏偏裴寂喝得极慢,好像在品尝什么甘霖似的。
“你能不能快点喝?”
“不能。”
白棠又细致地喂了他一会儿,药碗空了,裴寂也折腾够了,脑子昏昏沉沉的,知道大概是刚刚喝的药起了作用。
“棠儿,我睡一会儿。”
“嗯。”
白棠点点头,裴寂没过一会儿又出了一身的汗,又非要白棠给他扇扇子。白棠耐着性子给他擦了汗,又扇了好一会儿,裴寂终于踏实地睡着了。
“裴寂?”
“裴寂?”
“裴寂?”
白棠
叫了三声,裴寂也没应答,她心里知道裴寂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她将各式药材的量做了增减,裴寂一时半会儿都醒不过来。
白棠在屋子中翻出裴寂的出府令牌,以最快的速度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她本想再回趟行云阁拿些金银,又生怕夜长梦多,于是直接大大方方走到府门口。
“小夫人,这是?”
“我出府给王爷抓点药。”
“不如让下人去抓,这等活怎么能劳烦小夫人?”
“行啊,”白棠很痛快地答应了,她随手指了指一个守卫:“你,你过来!”
那守卫走了过去。
“你认不认识这方子上的字?”
“回小夫人的话,不认识。”
白棠立刻将方子抽了回来:“那可不行,我可不放心,我倒不是怕别的,就是怕药房里的人做什么手脚,哎呀,说这话的功夫,我都回来了,也就一条街的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白棠一手握着令牌,一手拿着药方,那守卫半信半疑地给她让了路。
“用不用属下派几个人跟着?”
“麻烦什么,抓点药而已。”
白棠说着就随手叫了辆马车,她大摇大摆地坐上马车,瞧着靖王府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点,接着看不见了。
“姑娘,去哪儿的药堂?”那马夫问道。
“离城门口最近的。”
“那里可有点远哪。”
白棠将一锭银子塞给马夫:“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