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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笼中鸟

裴寂曾经无所不能,是因为他没有真心,如今白棠要他一颗真心,他不敢掏给她看。

他终究是怕的。

裴寂用手指去擦白棠湿漉漉的眼泪,他喟叹一声:“你别逼我,棠儿,你别逼我。”

他将白棠抱回到床上:“先吃饭,我叫小七小八进来,”裴寂喊了两声却没人应,他便着急地解释道:“你放心,我真的没动她们。”

裴寂睁着眼睛瞧白棠的神色,白棠看出他的心思,于是说道:“你不杀人,我还要夸你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寂舔了舔嘴唇,“我出去找她们。”

裴寂退出屋外之后,没一会儿小七小八就进来了,因为她昏睡了这么久,所以小七只端上来一些温温的蔬菜粥,还有一些小菜。

因为白棠的手受了伤,小七本想喂她的,可是白棠偏不叫她服侍,白棠划伤的是左手,此刻用右手端着碗,只略略喝了些。

白棠喝了粥之后就重新躺回去,小七和小八赶紧把这些碗筷收走,接着她们也并不离开,只在屋子里叮叮当当地弄出许多响动。

“做什么呢?”白棠问道。

“没什么。”小七小八收拾着:“小夫人休息吧。”

等她们退出去了,白棠挣扎着起身,屋子四周转了转,发现除了匕首,连那些尖利的饰品都被收走了,大概是裴寂吩咐的,他深怕她再想不开。

白棠回到床上,她揉了揉手腕,那儿很疼,没有愈合的征兆。有太阳从窗户外面射进来,晃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她将那枚燕子形状的长命锁从颈上拽出来,喃喃道:

“你们……团聚了吗?”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很,白棠听见眼泪落在枕头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她哭累了,就晒着太阳又睡了一会儿。白棠睡得很浅,反复的沉浸在各式各样的噩梦里,等太阳落了,她的噩梦也结束了。

白棠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她抬眼去看高高的院墙,很羡慕天上偶尔惊掠的飞鸟。

裴寂几乎每天晚上都来看她,白棠不说话,也不瞧他,裴寂没动怒,只是每天按时按点地给她重新包扎下伤口。

隔了许多天,白棠的手腕基本痊愈了,裴寂有天过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怪精致的紫檀镶金丝鸟笼,远远瞧上去,像是个很漂亮的小房子。

里面,住着一只很可爱的鸟。

蓝色的羽毛,这倒是稀罕物,不知道裴寂从哪儿弄来的。

白棠是不养任何宠物的,裴寂之前也曾想过给她弄来只猫儿狗儿,可是白棠都不要。

她厌烦活着的,会发出声音的任何动物。

行云阁里,向来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白棠瞧见这只鸟,并没像往常那样叫他拿出去。

“什么鸟?”白棠顺手折了片枝叶,伸进去逗弄那只鸟。

“鹦鹉。”裴寂伸出手指去抚摸它的毛:“会说人话的。”

隔了一会儿,白棠也没听见这只鸟说任何话:“它怎么不说?”

“你得教它。”

白棠点点头,她摸了一会儿那鹦鹉的毛,很想将它整个拿在手里,于是在打开笼子之前问裴寂:“会飞吗?”

“哪有鸟儿是不会飞的。”

白棠听了这话,手便停住了。

她盯着那笼子看了许久,又转头去看裴寂。裴寂仍如他们初见时那样好看,但在白棠眼中,那深邃的眉眼下,是带给她痛苦的根源。

这鸟,被困在笼中。

而白棠自己,被囿于王府。

“你放我走吧。”白棠的声音极轻极浅:“你的那些事,我一件也不会说的。”

裴寂摇头。

“我发誓。”白棠伸出三个指头来冲着天:“你要是担心,可以把我的嗓子毁了,叫我再发不出声音来。”她想了想又说道:“你要是怕我去告御状,你也可以把我的手废了,叫我再也不能拿笔写字。”

“别再说这样的话。”裴寂握住白棠的手:“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保证,日后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也不会让你吃一点苦。”

白棠愈加的不耐烦起来:“裴寂,我在乎的人都死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其实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我的东西了,不是吗?”

“我救过你。”

白棠兀自轻笑出声,他到底还是知晓手里有这张最后的底牌。

汴京狱前,他救了她。

冷血无情的靖王殿下,唯一一次的多管闲事。

白棠一直念着这点情分,所以不管他怎样对待她,她都一直忍耐。可是,白棠一想起从汴京狱抬出去的宋宴;从燕春楼一跃而下的小铃铛;绝望自焚的宋娘子,以及死在行云阁里的六个丫鬟,她们何其无辜。

白棠没有资格替她们原谅他。

“你不是想救我,裴寂。”白棠走到他面前,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他的脸:“你是想利用我,不是吗?”

“那时候你抓到了宋宴,可你没能撬开他的嘴,在那个时候碰上了我,你是想通过我让他开口说实话。”

“从一开始,你对我就从来不是喜欢,而是猜忌,”白棠将他的感情摊在眼前,“你总觉得我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你一直抓着我不放,时间一长你觉得我可能有些特别的地方,但那不是喜欢,你搞错了。”

“我没搞错。”裴寂说道。

“你搞错了,裴寂,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让他失去所有的东西呢?”

“如果因为我,让我喜欢的人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我甚至都没有脸站在他的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醒过来之后,没吵着去给婶娘上坟吗?因为你说你把婶娘葬在了宋宴的坟边,我不敢去呀,我去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甚至都不敢梦见他们,所以我不敢睡着,我也不敢不睡,因为醒着的时候我一样可以想起他们。”

白棠很疲惫地擦着眼泪:“可是你,”她从上到下地指了指裴寂:“你还是可以很得意地来看我,好像在看一件战利品一样。”

“你还拿这个东西来送给我,”白棠指了指那漂亮的鸟笼,“你不就是想说,我现在,跟这个鸟儿是一样的,被你困在笼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