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缦华走后,裴寂重新进了白棠的屋子,屋子里的蜡烛全熄了,他微微叹气,点亮了桌子上的一支。
屋子里有了亮,裴寂走到床前,白棠闭着双眼,脸上犹有泪痕,可他就是知道白棠没睡着,只是不想理他而已。
裴寂借着光,把刚刚白棠摔碎的茶杯碎片收拾起来,怕她夜起的时候扎到了脚,接着便坐在她的床边。
“我知道你伤心,”裴寂替白棠擦了擦泪痕,“我明日放你出去见她好不好?白日我要去上早朝,叫碧琼陪着你,你要是高兴,去西街转一转也成。”
“……你放我走吧,裴寂。”
白棠睁开双眼,却只说了这样的话。
“别说气话,棠儿,离了王府,你还能去哪儿啊?”他脱了鞋子,又脱了外衣,进了白棠的被子,他轻轻拥着她,用他的气息包围着她。
白棠背对着他,重新合上双眼。
桌子上的蜡烛并未燃尽,裴寂便一直盯着她俏丽的脸,那上面一丝笑容也无,只写满数不尽的忧伤。
白棠分明就躺在他怀里,裴寂却觉得她离自己好像越来越远了,于是他将白棠又搂得紧了些,生怕一不注意,白棠就变成飞鸟飞出王府去了。
第二日白棠一起床,碧琼就坐在行云阁里,不知等了她多长时间。
“你在这儿干吗?”
“王爷吩咐的,若是小夫人想出府,随时都可以,我陪着您。”
白棠眨了眨眼睛,裴寂昨夜倒是没说空话,竟然真的准她出府。
这真是难得的开恩。
裴寂向来不许她离开王府半步,白棠离开半分,他便要坐立不安,以至于到想要杀人的地步。
白棠点点头:“等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白棠很快收拾完毕,依然是很素净的装扮,她上了马车之后,碧琼也跟着要上来。
“你上来做什么,下去跟着。”白棠冲碧琼发了脾气,碧琼倒是并没反驳,默然下了马车,马车驶出一段路程,白棠掀开帘子,果见碧琼已经被落在后面了。
白棠微微发抖,她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于是叫赶车的人停下,慢慢等着碧琼,等碧琼气喘吁吁地赶上,便叫她上来。
“多谢小……”
“别谢我。”
她们很快到了宋娘子那处,白棠有些紧张,她怕宋娘子依旧不理她,碧琼看出了白棠的忐忑,于是说道:“没关系的,您要是没准备好,我们可以先回府。”
“我准备好了。”白棠拉住碧琼,拍了拍胸脯,还是走进了屋子。
宋娘子看上去好了些,白棠讪白着一张脸,感觉可能下一秒宋娘子就要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出去了。
那也没什么的,白棠想,那也是自己应得的。
毕竟,自己是罪人。
宋娘子见她来,只是呆呆看着她,半晌,并没像白棠想的那样吵闹,反而拉住了她的手。
“怪不得。”宋娘子轻笑:“怪不得呢,傻孩子,我就说,怎么过的好,却瘦成这样。”
白棠没说话,她看着宋娘子,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流着泪。
“那段时间,宋宴常跟我提起,你与他情投意合之事,我只当他是发了癔症,如今我这个当娘的替他问一问,你对他是否真的有意?”宋娘子开口问道。
“是真的,婶娘,是真的。”
白棠哭得抽抽噎噎的,她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都告诉了宋娘子,她一个人守着这些痛苦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白棠将宋宴的长命锁从颈上取下,放到宋娘子手里。
宋娘子叹了一口气,颤颤巍巍拖着身子去了厨房,不多时给白棠端上来一碗肉馄炖来。
“吃吧,我记得你之前一直吵着要吃这个来着。”
白棠的眼泪掉进混沌汤里。
“我昨天晚上醒过来之后,想了很多很多,我之前总跟宋宴说,叫他别阻着你的路,到头来,却是我阻了你的路,我这病拖累了他,也拖累了你,我是早该死的人,却苟延残喘活了这么久,是我困住你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白棠哭起来,她想去拉住宋娘子,可是身子却软得不像话,眼皮也抬不起来了:“婶娘,你在这……混沌里……放了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棠丫头,你的心太善,我不该困着你,婶娘想放你自由。”
白棠晕晕乎乎的,那碗混沌里放了药,掺了足足两倍的量。
“您要做什么,您要做什么,您千万别做……傻事,要怪,就怪我好了……”白棠很快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宋娘子搂着昏睡的白棠,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傻孩子,婶娘疼你都来不及,哪能怪你呢?”
她在屋子里点燃了火,那火苗一开始还很小,很快便烧着了桌子和椅子,接下来是高高的屋檐。
炽热的烈焰如同一条小蛇,它不断地在屋子中四处乱窜,舔舐着所有能够接触到的物件。
“棠丫头,婶娘放你走,宋宴想做的事,我一定帮他办,外面的天地很宽广
,我要你自由自在地活。”
宋娘子将白棠从后门处拖出来,将她放在地上,想了想,将宋宴的长命锁重新挂在白棠的脖子上,接着转身走回了火焰中。
不知过了多久,白棠是被碧琼拍醒的,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熊熊大火,身下是土地,白棠一睁眼便是如此残酷的景象,那火焰将整间屋子都吞噬了,热浪扑在白棠的脸上。
白棠摸摸自己的脸,是热的。
她两行清泪滚下来,居然也是热的。
白棠挣着身子,她倾着身子想要去救宋娘子,可是碧琼死死抓着她,说道:“火势太大了,小夫人不能去。”
“你放手!”
“小夫人若是出事的话,我没法交代!现在必须马上离开!”
“谁管你!”
“得罪了,小夫人。”
碧琼的力气比白棠大的多,她从怀里掏出软绳,将白棠手脚绑缚后拖回马车,白棠一口狠狠咬在碧琼的胳膊上。
碧琼不喊疼,不躲避,她只是吸了口气,手上动作不停,马车停在王府后,她派了王府的护卫去灭火。
但终究,为时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