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花园。
季母正满脸堆笑地跟人寒暄,说到兴起时,还嗔怪地看了人一眼,亲近之情溢于言表,完全看不出她前段时间才经历过亲人去世的痛苦。
也不怪她欣喜。
自己的手帕交刚从金陵回来,一边跟着自己追忆往昔,一边还不忘夸夸她的珩儿,听这语气,似乎是想跟自己亲上加亲?
这简直不能再好!
季母对她这个手帕交再了解不过,出身好,嫁的好,人还有手段,调教起人来,那叫一个地道,嫁进她家的媳妇哪个不是晨昏定省、规规矩矩?即使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狠得下心来,这小姑娘的教养啊,模样啊,即便是放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
她现在也不盼别的了,只希望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啊,性子好些,规矩好些,模样好些,家室好些……
其他的,她也不敢想了。
谁让她儿子实在呢?前些日子去鹿城避暑,他还着了宋清欢的道儿,硬是背上了“与人私会”的污名,之前还有意将女儿嫁进季家的几个贵妇也都被吓着了,绝口不提相看的事了。
她能不操心?
现在听见手帕交也看中了自己的儿子,季母高悬着的心啊,也算落了地儿。
“你说,这才过去几年?我的嫣儿都再这么大了,季小将军也成大小伙子了,”手帕交笑着说,“不过我瞧着啊,还有点小时候的模样。”
季母也笑:“他啊,没甚么变化!”
说着,她忍不住朝季景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嘴角的笑容都凝固了一下,她的珩儿不去赏花,也不像其他公子一样跟人闲聊,只心不在焉地站在那儿,这是想什么呢?
季母心中奇怪,一个忍不住,咳嗽了声。
季景珩并未回头。
几乎是一瞬间,季母立即拉起了警铃,自打珩儿指认沁沁的事情发生,她就隐隐意识到珩儿可能心悦长乐公主,忍不住地观察起他来,这一观察,也就不难发现季景珩的变化。
只要遇见跟长乐公主有关的事,她的儿子都会表现得魂不守舍。
就像现在这样。
难道长乐公主又出了什么事?
不行!她绝对不能再让珩儿帮她了!要知道她可是害死沁沁的间接凶手啊!她的儿子怎么能帮她呢!
季母心里着急,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扯出了一抹笑,寻了个借口,便告别手帕交,快步朝季景珩走了来。
“珩儿?”
她的一声落下,季景珩却像没听见一样,板着一张脸,表情沉沉地站在原地。
季母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一个没忍住,她重重出声:“珩儿!你想什么呢!”
“娘、娘?”
季景珩表情微慌,但下一秒,慌乱就被他隐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不解,问:“娘找我有事?”
“娘是看你心不在焉的,担心你出什么事,这才过来问上一嘴,”季母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珩儿啊,有什么话你可得跟娘说啊,娘只有你一个孩子,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季景珩有些动容,点头道:“娘,我知道。”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绝口不提。
季母气得够呛,脸都要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孩子,哪哪都好,就是不听她的,不管什么事,只要自己劝他,他永远都跟自己对着干,根本不管自己说的是对是错。
可她还不能不管他。
季母深吸一口气,说:“珩儿啊,你打小就聪明,什么事都不让娘操心,娘晓得,只不过啊,有些事你还是得跟娘说的,娘能帮你出出主意啊,比如这女儿家的事,娘是女人,这女人才是最懂女人的,你有事不问娘,只知道自己瞎琢磨,万一想茬了,这得差多少事儿啊!”
季景珩身形微顿。
季母见自己这么说,似乎有点戏,她不由大喜,再接再厉道:“反正你得清楚,有些话啊,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传不到别人那儿去,你跟娘说,也没有顾虑不是?”
许是这句话戳中了季景珩的内心,季景珩的表情波动了一下,道:“……我想想。”
“娘。”
季景珩紧抿着嘴唇,艰涩出声:“前几天,郡主她托人给我传信了。”
果然!
果然是长乐公主!等等?郡主?珩儿说的是郡主?不是公主?季母有些傻眼了,连忙问:“郡主?哪个郡主?”
季景珩抿了抿唇:“宋清欢。”
宋清欢!
季母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竟然是这个小贱人!她还不如长乐公主呢!我呸!应该说是个人就比她宋清欢强!套路我儿,还诬陷我,心眼子多得呦,吓死个人,我今儿非要好好听听,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想见我。”
季景珩低着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都说了一遍,这才涩声道:“我要是不去,她就会……轻生。”
事到如今,他对宋清欢早就已经没有了一丝好感,甚至满心厌恶,可这不代表他想让她死,准确的
说,他是不希望宋清欢因为自己而死。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万一她死前留了信,将自己对云初瑶的感情尽数告诉了云初瑶,他又该怎么办?云初瑶又会怎么看他?
一想到云初瑶会用惊愕、鄙夷,甚至不屑的眼神看待他的感情,他就心如刀绞。
所以,他不能让她知道。
最起码他不能让云初瑶在现在就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了。
这也是他犹豫的关键。
他害怕宋清欢真的自杀,也怕宋清欢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季景珩面色沉沉。
“轻生?!”
季母气得够呛,差点冷笑出声,道:“你真以为她会轻生?她要是那种要脸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多不要脸的事儿?有本事她就轻生啊,我倒要看看,她是动动嘴皮子,还是真的敢死!”
季景珩拧了下眉:“娘。”
“珩儿,你听娘说,”季母严肃道,“她是绝对不敢死的,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