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羽朝里走去。
他年纪小,个子不高,两条腿还是短的,走起路来,自是要比别人慢上一截,但宋清欢很迁就他,一路上,两人都并肩而行,直到入了里殿,宋清欢才坐下歇息。
许是连续跪了两天,又挨了打,她身子有些不适,哪怕是坐着,也不住地咳,看着十分虚弱。
云晏羽看着眼里,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张了张嘴,道:“你腿还疼吗?”
“无、无妨的。”
宋清欢柔弱一笑,眼底还带着泪光:“本就是我的不是,哪怕挨了打,也是应得的,更何况初瑶妹妹已经手下留情了,只扇了我几个巴掌,罚我跪了四个时辰而已,不妨事的。”
云晏羽垂着眸子,用力地抿了抿唇。
“姑娘家的清誉本就重要,偏偏我……”
宋清欢捂着心口,愧疚道:“偏偏我喜欢自作聪明,误以为自己这么做,就能让初瑶妹妹和季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谁想,竟险些害了人。”
云晏羽紧紧地攥着拳头,还是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
难道是实话实说,承认自己完全不信她的话,也觉得她还会继续伤害皇姐吗?如此,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她?
当真要断了情意?
云晏羽脸色发白。
他做不到。
饶是他心里清楚,清欢姐姐做错了事,也实实在在地伤害到了皇姐,可他还是做不到恨她、疏远她,谁让她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呢?
自己已经失去一个皇姐了,再不能失去清欢姐姐了,不是吗?
他闭上了眼睛。
宋清欢也不由得多看了云晏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九皇子的状态不太对,似乎藏了很多心事,可转念一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可言?怕不是心情不好罢。
如此,她倒也没多想,再次开口:“阿羽,你、你这两日可看过初瑶妹妹了?”
不等云晏羽回答,她便苦笑一声,说:“也不知道初瑶妹妹怎么样了,一想到我险些伤害到她,我这心里就难受的厉害,阿羽,我想——”
“清欢姐姐!”
云晏羽突然抬眼,一口打断了宋清欢的话,定定道:“你还记得我的小狮子犬吗?”
宋清欢一怔。
“狮、狮子犬吗?”她顿了顿,这才笑说:“我自然是记得的,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它吗?总是抱着它来回跑,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它了,它怎么样?是不是又长胖了?”
云晏羽张了张嘴。
没有。
它生了病,去了万兽院,过得很不好,还很怕人,自己远远地看了它一眼,瘦骨嶙峋的模样让他都险些认不出了,想来,除了皇姐,怕是也不会有人再提起它,看望它吧?
清欢姐姐也一样。
饶是她没说,他也能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出她的疑惑和不解来,她似乎在说:狮子犬?为什么突然提起它了?你不说,我都快把它忘记了。
云晏羽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也许是失望?
可更多的应该是恍然吧。
清欢姐姐连皇姐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都容不下,又岂会真心爱护一只小狮子犬呢?只是她寄住在皇宫,不得不讨好自己,关注自己的喜好罢了。
原来他的清欢姐姐并不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原来他真的看错了人。
云晏羽心里发苦,可更多的还是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才很缓很慢地伸出了小手,轻轻地包住了宋清欢冰凉凉的指尖,一字一顿地说:“清欢姐姐,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亲姐姐。”
无论你善良与否,柔弱与否,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你为我做过的事,也都是真的,我不会忘记。
所以,你不要伪装良善了,好不好?
我不喜欢这样不真实的你。
还有皇姐。
我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再伤害皇姐了。
不然我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恨你。
云晏羽紧抿着嘴唇,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宋清欢,黑色的眸子里都蓄满了泪水,他却不敢眨眼,片刻不移地注视着宋清欢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几分真心实意来。
可惜,他失望了。
宋清欢只怔了一下,便轻笑道:“知道的,阿羽也是我最喜欢的弟弟。”
说着,她还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下云晏羽的脑袋,很温柔地笑了笑。
可不知为何,云晏羽的脑海中闪过的竟是云初瑶的身影,他印象里,皇姐也很喜欢揉她的头,但不同于清欢姐姐冰凉凉的手,皇姐的掌心总是热的,放在脑袋上,也暖烘烘、热乎乎,若是到了冬天,她的手凉了,她也会抱一会儿汤婆子,再来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冰着了他。
只可惜当时的自己并不喜欢她的触碰,总是歪过头,躲开她的手。
她也很伤心吧?
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不亲近她,甚至还一门心思地讨好她最厌恶的人,
她能好受吗?会不会也讨厌起自己这个弟弟呢?
云晏羽心头惶恐。
“阿羽,你脸色……”
宋清欢刚要开口,话还没说完,云晏羽便慌乱地起了身,说:“清欢姐姐,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宋清欢反应,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跑了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宋清欢的眉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颔首道:“善棋,你去把燕儿带进来,好好问问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皇子又为何变了性子?
善棋连忙应是。
半晌,她才重新回到里屋,沉声道:“郡主,燕、燕儿她没了!”
宋清欢手一抖!
“燕儿这丫头胆子小,还爱钻牛角尖,九皇子数落了她一顿,她也就吓着了,”善棋看了宋清欢一眼,确定主子脸色未变,才继续道,“一路上她都慌里慌张的,走过池塘时,一脚踩空,直接跌了下去,等人捞上来,早就没气儿了!”
“……确实是意外?”
“应当是意外,”善棋想了想,才道,“燕儿落水时,身边好些个人,但离她近的,一个没有,大家还都是亲眼看着她没站稳,才跌下去的,想来只是意外。”
宋清欢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不太好看,轻喃道:“真是巧了。”
善棋心头微紧。
屋内越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