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山下的道观外院,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出了道宫。
李夜清站在道宫飞檐之下,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隐匿于群山青雾之中的希夷圣地,天神道场。
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至于嗤之以鼻,说到底神人二道相辅相成,千年来已经纠缠不清,若是强行断开,宛如割肉剔骨。
此时天色依旧呈现阴青之色,云雾清而沉下,但那细密的春雨却是已经止住了。
李夜清将手中的油纸伞折叠起来,转身看向身后的涂山雪道。
“雪儿,我们下山。”
但涂山雪却仍然有一丝犹豫,她劝道。
“李君,难道就这般让张灵官一人留在希夷山中吗?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闻言,李夜清只是摇了摇头,将油纸伞托在手中,而后解释说。
“张灵官本就是希夷山中门人,且是高功,虽然多年前就已下山,可他到底还是信奉神道高于人道,如若不然,为何只是庸都城的神道布防图丢失,他便觉得我们大玄已经叫妖魔扼住了咽喉。”
说到这里,李夜清回身一边向山下走去,一边继续。
见状,涂山雪也连忙跟了上去。
“自麟功元年始,爷爷便立志要彻底打压两教,更是要杜绝神道辖制庙堂之事,故而每逢战事,往往御驾亲征,推举学宫,发展火器,都是为了让人道站住脚跟,这并不能说张灵官迂腐,他到底还是希夷山门人,信奉神道无可厚非,只是三爷爷此举,的确也是无奈,庸都城是第一边防重镇,是守卫大玄国西边的第一道防线,故而绝不能有失,若庸都城被攻克,则中原门户洞开,他也是为了大玄着想。”
听李夜清说完,涂山雪若有所思,两人走在春雨洗刷后的山阶之上,鼻息间尽是春泥清香。
涂山雪微
微颔首道。
“西方胡虏蛮夷骁勇善战,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此次又有妖魔大军相助,不怪镇西王大人担忧。”
对于涂山雪的话,身侧的李夜清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随后问道。
“雪儿,你知道为何人们说道西方蛮夷和北方游牧都是用骁勇善战来形容他们吗?”
李夜清这番话倒是给涂山雪说的有些疑惑了,许久她才摇了摇头。
“想不明白,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确实凶猛吗?”
“西方蛮夷,北方北莽,他们的兵卒确实分外勇猛,可我们中原九州大地却是人才辈出,其中有文采飞扬者,有政功卓越者,也有骁武善战者,每类皆有其才,但西北两地却仅仅只有骁勇一点可以拿出来说事,自然让人提到这两点便离不开骁勇了。”
听了李夜清这一番解释后,涂山雪也是同意了这个说法。
沿着青石山梯走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穿过希夷山山门,进入了山下的青尘坊之中。
此时的青尘坊内,行人游者虽然少了许多,但仍然格外热闹。
阴青天幕下的青瓦白墙坊舍之中,游人流连,香炉祭神的紫烟氤氲缭绕,放眼望去宛如一幅彩绘画卷,惟妙惟肖。
涂山雪看向四周,问道。
“李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李夜清指着前方一面斜挂着酒招子的酒家道。
“方才在山上不是说了,寻家酒馆先,喝上两杯顺便等张灵官探亲结束,走吧,喝喝这初春年关后的第一杯绿蚁酒。”
言罢,李夜清就拉着涂山雪快步朝酒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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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山外院道宫中。
张敬伯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的周玄礼道。
“虽然希夷山不受大玄庙堂管辖,可那是谁?那可是太孙殿下,玄礼你当真是
口无遮拦,当着未来储君的面就妄言神道为大,这话若是传入了圣人耳中,希夷山就是与庙堂交恶都不是没有可能,当今圣人是什么脾气,谁不知道啊。”
听着张敬伯的指责,周玄礼只是低头承受,片刻后才拱手道。
“师叔,眼下已经得罪了太孙殿下,那可怎么办。”
但是张敬伯却摆了摆手,宽慰道。
“殿下只是略有愠色,这才拂袖离去,并不会因为你一两句就将事情闹大,大玄国确实是人道独尊,但是我们神道也并非离开了他们庙堂就活不下去,反而是大玄还有许多地方用得到神道,因此你也不必担心。”
这番话才让周玄礼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那张师叔今日上山之事?”
闻言,张敬伯回道。
“殿下不喜神道,那是由于朝野庙堂的缘故,庸都城局势纷繁复杂,有一份助力是一份,神道之事我还是要尽我所能,殿下今日能够与我一同前来希夷山,便也是默认了,就这样,时间紧迫,多说无益,你先替我准备上山之事,以后等庸都城战役结束后,再相聚吧。”
“是,弟子这就去准备。”
……………
周玄礼匆匆离开了八
角古亭后,张敬伯也起了身,他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走进了道宫里。
曾几何时,他也在这外院里劈柴挑水,诵读神道学书,当年的自己外院还不似这般巍峨雄伟,只是简单的两个院落,说是破败也不为过。
但是后来,有许多信奉神道的香主出资捐给希夷山,山上道宫不收,就只能将钱都砸在了这外院,只是数年光景,这外院就好似平地落下了一座巍峨道观。
感慨完以前的事情,张敬伯途径偏堂,堂中有十多位刚上山的孩童做道士打扮,正在摇头晃脑
的读着经文。
看着这些孩童,张敬伯也不禁莞尔。
只不过希夷山每五年也才只收一名弟子,这些孩童最终也只有一人能够上山,若是资质不行,怕是连一人都不会进入希夷山中。
但如今的山下道宫已经是这般规格,他们日后就算不下山去谋求一条生路,待在山上也饿不死,说到底希夷山还是不缺有钱的香主。
在窗外驻足了片刻,张敬伯走向了正堂,只是他刚来到正堂门口,就碰到了手拿疏文和檀香,准备出门的周玄礼。
周玄礼看见张敬伯,不由得一愣道。
“上山所要用的神道疏文我已经撰写完毕,张师叔您这是?”
张敬伯收回了那只刚准备迈入正堂的脚,回道。
“没什么,就是想去正堂里看看泰山府君神像,不过还是算了,既然已经写完了上山梳文,那就出发吧,不要耽搁了时辰,都上希夷山了,拜外院正堂,不如去拜天神道场的祖师堂。”
闻言,周玄礼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和张敬伯径直往道宫后走去。
外院道宫有一条大道,直通往后方的巍峨高峰。
张敬伯和周玄礼走在大道台阶之上,四周青雾弥漫,将周遭的群山都模糊了。
沿着台阶走了莫约三百级,回头已经看不见下方的外院道宫和山下的青尘坊,一切都被山雾包裹。
面前出现了一道由两座山峰天然形成的山门,天地鬼斧神工造就。
山门两侧有两尊高达百丈的守门神将石像,神将石像与山峰浑然天成,令人不敢直视。
站在山门前,周玄礼拿出了手中的神道疏文,将疏文在神将石像脚下的香炉里燃起。
随后他把手中的檀香递给了张敬伯道。
“张师叔,弟子就送您到这里了。”
“好。”
张敬伯点了点头,言
罢,周玄礼便转身走下了山梯,身影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青色的山雾之中。
而张敬伯则是双手持起那柱紫色的檀香。
忽然间,只听的沉闷的巨大声响从头顶响起。
只见那左侧的神将石像竟然缓缓单膝跪下,将巨掌摊在了张敬伯的面前。
张敬伯持香走上神将的巨掌,那柱香也开始迅速的燃烧起来。
耳边传来呼呼的山风声,面前的青雾也渐渐散去,希夷山真正的样貌逐渐出现在面前。
…………
希夷山,天神道场。
一位身着紫色金纹道袍,头戴剑云道冠的中年道人正在道场之中伫立。
中年道人面容刚毅,神情古井无波,虽然鬓发已经霜白,可看上去也不过才是而立之年。
这位中年道人便是道门三大圣地之首,希夷山的掌教张茯苓。
张茯苓的神荧内敛,双目微闭,没有一丝灵气溢散,可只一眼看去,便可感觉出他的境界高深,就是连黄广孝和白泽都远不能及。
这里就是希夷山的天神道场,是一方比玉京城宫殿还要大的大殿。
整个大殿上就是一方巨大的青色罗盘,上面刻着二十四节气和无数星相,正在有条不紊的缓缓运转。
下方的地砖是玉石铺制而成,光洁的倒映着上方的青色罗盘。
而在正前方就是张敬伯口中的祖师堂,一方比山门神将石像还要巍峨高大的泰山府君金身彩塑像正泛着淡淡的彩光。
而在泰山府君两侧则是有序的漂浮着无数个光团,每一个光团都代表着一位神灵。
放眼望去,这里几乎有上万个光团,整个这方天地的神灵都在此处,但是只有泰山府君神像面前摆放着一尊玉制香炉,而其他大小神灵则没有。
张茯苓刚睁开双目,就听见天神道场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