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尘巷子中,两侧巷墙迭嶂有两丈高,比之一般县衙城墙也不低。
李夜清三人和小星官离开官道,拐进了扫尘巷之中。
入眼处就是两面极高的巷壁,其上斑驳了些许青苔痕迹,不过都被人清理过了。
扫尘巷的深处尽头就是朔州城的城隍司所在地址,一眼望去极其幽深。
“朔州城的这间城隍司真是有些年岁了。”
李夜清一边踱步,一边伸手抚在身旁的巷壁上,感受着青苔痕迹所留下的湿润感道。
“不似玉京城的城隍司,玉京的城隍司在麟功这一年后都多少被修缮过,故而新的多。”
“玉京城的神道更迭极快,每三日就有许多小神被撤换,而连两月间就会有一次游神夜奔,因此这城隍司怎能不修缮一番。”
卜星双手拢在北斗星绣的袖袍之中,摇摇头回道。
“不过经过数月前的那一场妖袭,神道也动荡不安,你是不知道,玉京布防的大小神祠里都撤换了一批新神,监天司的灵官在那段时间里,就连看见路边的野祠都要把里面的鬼怪揪出来审问一番。”
闻言,李夜清微微颔首。
“不错,还好那晚有一位神灵出手,斩杀了那几乎要犁倒皇城的大妖九婴。”
“不仅仅是那位神灵吧,那夜我在监天司的观星楼之上还窥见了一道凛冽无比的剑光,这般强横的杀力,似乎是那位玄青居士的濯青莲。”
卜星回想起那夜玉京城妖袭的景象,感慨道。
“靠玉京城的四位山水正神,由于有大玄的神道限制,他们可不能阻止了那头九婴,不过那烛龙的现身,倒是解答了一直困扰在我心中的疑惑。”
“疑惑?”
听到卜星的这番话,李夜清倒是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困扰小星官大
人的?”
不过卜星也没有空卖关子,立即解答道。
“也不是什么难题,就是在这之前,我观星定象时,总是发现有三道左右大玄气运的龙气盘踞在玉京城之中,原本我只知道其中的两道,直到那天我才发现,在玉京城的地下竟然栖息着烛阴这位远古大神的真身,这也刚好对应了三道龙气的由来。”
三道龙气。
李夜清听到卜星说出玉京城有三道左右大玄气运的龙气时,一时间也有些愣神。
龙气气运不等于在玉京城有几条龙族中人,像敖灵那样的龙女无论来多少都无法左右一国气运的。
而其中两道龙气,第一不用多想,定然是圣人李镇坐镇玉京皇城,其中是代表帝王的紫色龙气。
第二则是烛阴神君,作为泰山府君麾下的第一大妖,司掌日夜的远古真龙,他在玉京城下,也会为大玄源源不断的输送自己的气运。
可这第三道龙气,又是从何而来呢。
似乎是看出来了李夜清的心中所思,卜星笑道。
“绣衣大人在玉京城那么多年,可曾去东市的龙游汤里泡泡温泉啊?”
听到这话的李夜清猛然醒悟。
那夜在大相国寺之中,他就听主持讲过,以前玉京城的水运动荡,那位希夷山前任掌教,号称斩龙道人的高功仙师就捉拿了一条妖龙,用来镇压大玄水运,那条妖龙所在的地方就是如今的龙游汤铺子。
不过,现在的水运阵眼已经改变,镇压水运者也成了当年太子妃所放生的白鲤,但龙游汤中的那条妖龙却不曾离去。
就在两人交谈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隍司的门前。
城隍司与扫尘巷子的巷壁相连,门前摆了两尊铜制的香炉,里头氤氲的檀香都是紫色的,使得城隍司就更加幽暗了。
站在城隍司
的玄木门前,没来由的有一股冷风吹过,叫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狐女拢了拢身上的粉裙,李夜清说道。
“城隍司是阴司,里头全是阴官,所以自然有些阴风,而唯一与阳间相连者就是城隍司中任职的灵祝,而这些灵祝在阴司内待久了,多少也有些古怪脾气。”
这边李夜清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面前的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左侧的那扇门开了一半,有一位老者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应当是这间城隍司的灵祝。
“两位大人是从司夜谯楼来的吧,那司夜官已经提前和我打过招呼了,请进吧。”
灵祝的声音沉闷沙哑,听起来阴气沉沉的。
而李夜清不免有些尴尬,希望自己刚刚说的话不要被这老灵祝听见的好。
“那就多有叨扰了。”
李夜清拱手行礼,随后带着众人走进了城隍司之中。
城隍司内。
里面的陈设简单,一面墙的灯火照亮了大半个城隍司。
迎面的香案之上,最上面供奉的是泰山府君的彩身画像。
而在泰山府君之下的,就是此地的城隍塑像,以及左右阴判和阴官。
“城隍司内没有茶水和点心招待两位大人,不要见怪,若是要喝水,那边的木桶里有,其余要做什么,就请两位大人自便吧。”
老灵祝指了指那边盛水的木桶,随后就自顾自的走到了一旁的小案上,专心写起符箓来。
见此情形,李夜清也没有过多见怪,而是走到供奉阴神的香案前,先向城隍上了一柱清香,这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随后,卜星来到左阴判的塑像前,拿起香案上的毫毛笔和一摞用朱砂混合制作的空白符纸。
用毫毛笔的笔尖蘸了一些墨后,卜星在两张符纸上各写下了两个名字,正是他之前和李夜清
说过的商贾和僧侣,也是朔州神道的候补。
卜星将两个符纸放在左阴判的塑像前,随后那两张符纸就无火自燃起来。
而之所以要放在左阴判的塑像前,是因为左右阴判里,左阴判司掌文职,此地的亡者,不论是人还是妖物,籍贯生平都要录入左阴判的判官簿之中。
不多时,待到火光散去,面前只剩下了两枚漂浮的光点。
“这两团灵气里记载的就是那两人的身平,绣衣大人请看看吧,是否更适合任职神位?”
闻言,李夜清微微颔首,他伸手取来那两枚悬浮的光点,将其纳入灵台之中。
紧接着,商贾和僧侣的生平大小事就都在李夜清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嗯,不错,都是为善之人,这商贾生平散了许多财产给穷苦人,还接济了不少读不起书的儒生,而那僧侣更是善人,最终为护住无辜者,死在了山贼乱刀之下,按理确实可以受神位。”
李夜清点了点头,很是认可这两人。
卜星挑了挑眉,问道。
“那绣衣大人是准备让这两人接受朔州神位了?”
但是,李夜清却摇了摇头。
“不,清河县的泗水府君神位,泰山府君那里已经首肯一人任职。”
言罢,李夜清也拿起了朱砂符纸和毫毛笔,写下了柳折和宁帆帆的名字。
等到符纸燃烧殆尽,李夜清指着面前的两个灵气光点道。
“小星官大人不妨也看看这两人的生平,之后再做决定。”
卜星摇摇头,回道。
“不要误会,我只是来督查朔州神道事务,至于那两个人也是顺道推荐,我并没有打算干涉绣衣使者你的选择。”
不过,虽然卜星话是这么讲,但他还是将那两个光点纳入了灵台。
不多时,卜星睁开了双眼。
“没想到这泰山府君
选中之人,以前还是玉京城中的玉衣都尉,虽然为人有些浪荡,但也算是矜矜业业,在玉衣卫任职的这么些年,也斩杀了不少为患的妖魔,此人倒是可行。”
但卜星说到一半,却突然话锋一转道。
“绣衣大人,这柳折尚还可以,可是这宁帆帆却是怎么回事?十二岁前为清河县的寻常人家渔女,后被推为了府君神祠的神女,同年身死后未入轮回,而是托生为蜃妖,竟然还有十多条人命死在了她的手中,并且眼下她还活的好好的,这样的妖魔,竟然也能够成神了吗?”
听到卜星这么说,李夜清咳嗽了两声,而后解释道。
“小星官先听我一言,这宁帆帆生的孤苦,成为神女虽然听着光彩,可其实当年神女就是一场生祭,而她死后化妖,她的母亲在神祠内苦苦守候了二十年,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替母报仇,后面的那些人命也都是吴家族人所谓,若是强加在她的身上,岂不是有些荒谬了吗,何况这次捉拿吴縉彧,她有很大的功劳,让她继承灵泽神的神位,守在清河县二十年,为此地百姓主持降雨,这样也算是自囚补过了吧。”
闻言,卜星先是愣了愣,继而微笑道。
“按绣衣大人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宁帆帆作为灵泽神,自囚于清河县二十年,直到下一次神位更迭,也算是将功折罪了,还能为自己积攒些福报,不过,绣衣大人,您和我老实说说,让宁帆帆继承灵泽神神位,其中可曾有你一点私心啊?”
对此,李夜清也不多做掩饰,直截了当道。
“有。”
卜星抚掌回道。
“绣衣大人真是直爽人,那就如此定下了,朔州的泗水府君和灵泽神就由柳折和宁帆帆继承,明日就去司夜谯楼中镌刻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