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正堂檀木门外刺史府小官的喊话,朔州刺史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看向了坐在下首的李夜清。
“殿下,这两人该如何处置?是先押在朔州府的大牢中,等过些时日送去玉京城,还是?”
闻言,李夜清稍稍思索了片刻,而后回答道。
“那安岭县的县令谢良阳所干之事我也从玉衣卫的吴都尉那里有所耳闻,安岭县乃是军营贮粮之所,此人竟然敢利用职务之便,倒卖军粮谋取暴利,真是狗胆包天。”
说到此处,李夜清捧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清凉的茶汤润喉。
“他只是一介七品县令,芝麻大小的官职,还不至于需要圣人大殿问罪,就交由刺史大人处置吧,至于那司农官吴言之,此人乃同为庸都城的汝南吴氏之后,牵涉颇深,需同清河县中两人一柄押往玉京城之中。”
听到李夜清的回话,朔州刺史也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殿下所虑极为周全,那就按照殿下所说,届时我派遣朔州府内一上将,亲自带兵押送那三人前往玉京城,交给圣人发落。”
言罢,朔州刺史一挥手,下令道。
“传高疾,押逃犯进来!”
随着正堂檀木门被打开,佐官高疾走进堂中,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士卒。
士卒推着戴上沉重木制枷锁的安岭县委谢良阳和陇西道司农官吴言之。
“跪下!”
高疾看着两人站在原地不动,立马呵斥一声,一脚将两人踢的跪倒在地。
“高疾见过刺史大人。”
而他又看见坐在刺史大人下方的李夜清,瞧见此人如此年轻,应当就是那来自玉京城的绣衣直指使者了罢。
“见过绣衣大人。”
李夜清闻言微微颔首。
堂下的两人虽然跪倒在地,但神色却大不相同。
谢良阳嘴唇青紫,止不住的哆嗦
,眼神中全是黯淡和后悔,心知自己已经大限将至,私自挪动军粮,按照大玄律法,应当处以绞杀。
另一旁的司农官吴言之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不曾等上方的朔州刺史发话,他就突然激烈的大喊大叫起来。
“你不能杀我!你无权杀我!”
听到吴言之的叫喊,朔州刺史眉头紧皱,他猛地一拍木案,大声喝道。
“你触犯大玄律法,竟然还敢在堂中狂言!本官身为朔州刺史,为何无权处置你?左右!”
随着朔州刺史一声令下,站在旁边的两个士卒立马上前拱手道。
“在!”
朔州刺史指着吴言之道。
“将此人按在堂中,给本官重打四十杖!杖杖无虚!”
左右的士卒得令后,立马将竖在一旁的杀威棒取来。
见此情形,吴言之不禁双腿发软,这杀威棒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乃是用铁木打造,两头圈了铁箍。
若是寻常人挨了十棒,就得双股俱断,这若是挨上四十棒,侥幸不死也得丢了大半条性命。
见自己被按在了地上,吴言之也彻底地慌张了起来,他连连喊道。
“你不能这样!我乃是出身庸都城的吴家,自幼上了悬空寺,有崇玄署颁布按印的度牒在身!要罚我也得先交给悬空寺!”
而左右的士卒却根本不管他说些什么,抬起手中黑漆漆地杀威棒就要猛打下去。
但就在杀威棒要落下的时候,朔州刺史却喊了一声停。
两个士卒面面相觑,但还是收住了手中的黑棒。
见状,吴言之就更嚣张了。
朔州刺史有些举棋不定,他看向下方的李夜清。
看上坐的刺史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李夜清立马会意,他清了清嗓子道。
“大玄崇玄署早有律令,两教中人凡是在朝为官着,若犯律法皆以庶民之身治
罪,而司农官大人贵为从五品,岂会不了解这些规矩呢?而你口口声声用悬空寺来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岂不是将圣人之威视若无物?在你的眼中,悬空寺难道比圣人还要大?”
听到这话的吴言之愣在原地,但他还是对着李夜清咬牙切齿道。
“你是什么人?!这里可轮不到………”
没等吴言之说完,李夜清就摆了摆手道。
“什么时候了,还把自己当成朝廷的五品官员呢,本使是何职位,你无需多猜,不如将心思用在想想到了圣人那里再如何狡辩,对了,前提是你先挨住了这四十杀威棒。”
说到这里,李夜清对下方的士卒挥手道。
“用刑吧,记得留他一口气到玉京城。”
两名士卒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年青人是什么来历,只能看向上方的刺史大人。
但朔州刺史只是点点头。
“就按照绣衣使者的话去办吧,用刑前先把这厮的嘴给堵上。”
一声令下,左边的士卒撕下了吴言之的衣衫下摆,团成一团塞进了他的嘴里。
随后两人就一左一右的抡起手中的杀威棒,重重的打在吴言之的脊背和腿上。
由于嘴里被塞了一团脏布,吴言之只能发出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很快,士卒手中的杀威棒上就沾满了鲜血,而吴言之后背和大腿也被抽打的衣衫破烂,血肉模糊。
只是他才挨了不过十五棒,就已然疼的昏死过去。
见那两个士卒还要再打,李夜清起身制止道。
“暂且收手吧刺史大人,依我看,若是再打下去,他就没命去玉京城了。”
闻言,朔州刺史也同意了李夜清的做法,下令道。
“将他拖下去吧,带到朔州府的大牢中,与那清河县令关在一起,记得抹些金创药给他,别死在了大牢里头。”
“是!
”
两名士卒得令后,拎着杀威棒就一人一只手的将昏死过去的吴言之拖离了正堂。
处理完了吴言之,朔州刺史坐回案后,他看向下方的安岭县尉谢良阳。
朔州刺史厉声呵斥道。
“谢良阳!你本是朔州一儒生,自幼苦读礼仪四经,后举孝廉,考入崇学署,圣人让你做这地方父母官,你却不知恩图报,反而与歹人勾结,私自挪动国家粮饷,中饱私囊,按照大玄律法则当处以绞刑,你可有何话说?!”
听到上方朔州刺史的宣判,谢良阳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只吐出来了四字。
“无话可说。”
说出这四字之后,谢良阳仿佛吐出了一股浊气,整个人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
朔州刺史从木案上的令牌筒中抽出一面令牌。
“本官下令,将罪犯谢良阳打入大牢,三日后于朔州军营前当众绞杀,以正军威国法!”
随着朔州刺史掷出了手中的令牌,同时也宣告了谢良阳的死刑。
令牌落地发出了一声轻响,谢良阳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好似有什么东西被重击了一下。
不多时,一名士卒从外走进堂中,将安岭县尉谢良阳押进了大牢之中。
见状,佐官高疾拱手到。
“既然没有其他事情,刺史大人,下官那就告退了。”
闻言,朔州刺史微微颔首,继而又说道。
“高疾,你此次捉拿逃犯有功,稍后去朔州府钱粮官处领赏吧。”
不料高疾却是躬身拱手。
“只是捉拿两人而已,并没有什么功劳,刺史大人言重了,更何况眼下朔州依然处于灾荒时节,这些钱粮还是用之于民吧。”
言罢,高疾就转身离开了正堂之中。
看着高疾离去的背影,连李夜清也不禁感慨道。
“此人倒是有些风骨。”
听着李夜清对高
疾的赞扬,朔州刺史也是连连肯定道。
“不错,高疾这人虽然有些沉默寡言,却是个实干之人,若不然我也不会将他提拔成身边的贴身佐官。”
言至于此,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朔州刺史走到李夜清身侧道。
“既然如此,那殿下准备去哪里先行歇息,你看现在天也不早了,不如就在这朔州府邸里将就一晚?我让下面人去扫洒两间厢房。”
话说到一半,朔州刺史却看向了站在李夜清身边的桃夭夭,又改口道。
“依我看,还是一间大厢房吧,殿下意下如何?”
李夜清拱手道。
“那就叨扰刺史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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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月明星稀。
李夜清坐在厢房门外的天井之中,看着上方的夜幕。
若是在玉京城中之时,想必现在还是灯火通明吧,尤其是秦淮河之上的花灯,那灯油彻夜燃烧都不会熄灭。
可眼前的朔州城才刚刚入夜,就已经全部拢入了夜色之中。
“这才离开玉京城多久啊,我都有些想念玉京了。”
李夜清喃喃道。
他看向身旁的桃夭夭,苦笑道。
“夭夭姐,你说我这算不算过惯了锦衣玉食?”
“李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当年远游在外的那些年少不得风餐露宿,李君也从未叫过苦,即便后来回了玉京城,在玉衣卫中任职,也就是过的和寻常差役相似的日子。”
桃夭夭笑了笑,揉了揉李夜清的头发道。
“其实李君想念的不是玉京城,而身在玉京的人吧。”
李夜清也不禁点点头。
“说实话,我是很担心爷爷现在如何了,即便他身为圣人,也不过是寻常先天的武者境界,如今也上了年岁,还有那么多的国事压身。”
说到这里,李夜清难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