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烛听到这由远至近的马蹄声,不由得心中一惊,转身将柳氏母女二人护在了身后。
他侧目望去,只见这队骑兵莫约有两百人,各个身披朔州府的镔铁甲,手执七尺长枪。
而为首那人则着一身皂领盘衫,外覆软甲,头戴短冠,两条黑色流苏自耳边的冠檐垂下,正是朔州城刺史府中的佐官打扮。
佐官姓高,单字谓之疾,在刺史府帐下效命已经十二年,李明烛与这人打过几次交道,只觉得这些沉浮于官场中的人都阴气太重,故而不曾深交。
当下,佐官高疾勒住手中缰绳,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李明烛抬头看向马鞍上的高疾,而那年青佐官也向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玉衣卫千户颔首示意。
随着两百被坚执锐的刺史府骑兵列阵在安岭县城关外,那城门上的守城军卒立马有些慌张起来。
高疾取出腰间刺史大人交付给他的刺史令,出示给城关上的守城军卒道。
“奉刺史大人令,进城捉拿要犯归案,还不速开城门!”
而上头的守城军卒见到了高疾手中的刺史令,却仍旧用先前的那番措辞道。
“大人,我家县令有令在先,没有县令大人允准,咱万万不敢擅自打开城关。”
听到这话的高疾怒极生笑,这小小的守城士卒竟然只认县令话,而将主管一州之地的刺史大人视为无物。
当下高疾也懒得和他多费唇舌,下令道。
“王总旗,张总旗,鲁总旗!带领你们麾下骑兵去守住安岭县另外三处城关关隘,绝不可让一人通过!”
闻言,被高疾点出的三位骑兵总旗立马拱手道。
“是!”
随后三人就各自带着三十骑兵,分别去往了安岭县的另外三处城关处把手。
安排完这些后,高疾直接对着前方的主城关道
。
“奉刺史令,给我攻破城关,捉拿要犯!”
言罢,众多骑兵就搬来了简易的破城器械,对着城关大门狂敲猛砸。
这一举措吓得上方的守城士卒魂不守舍,他只敢瞥了一眼,随后就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而高疾也翻身下马,走向了一旁的李明烛后拱手道。
“李千户,许久不见。”
虽然李明烛和这高疾并不对付,毕竟官大一级,李明烛也立马还了一个更大的礼。
高疾瞥了一眼李明烛身后的柳氏母女二人和一个仆役,不禁问道。
“李千户,你身后的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清河县的人,早间安排清河县百姓暂居安岭县时遗留了她们几位。”
李明烛将柳翎儿往身后拉了拉,不让她看那攻城的场景。
“而都司大人特地嘱咐了我,要将她们平安送到安岭县,这位都司大人也就是那玉京城而来的绣衣直指使者。”
听到这话的高疾不禁有些诧异。
“这是京城绣衣大人特别关照的?”
李明烛颔首回道。
“正是。”
那位绣衣直指使者不过区区六品官职,可偏偏连位居四品大员的朔州刺史都对他敬畏有加,早间更是因为那封绣衣使者所写的书信而对他们大发雷霆。
由此可见,这位玉京城的绣衣使者一定是来头不小,再加上与当今圣人是同宗,说不定是个什么下来历练的皇亲国戚。
正说话间,安岭县的城关大门也已经被数十兵卒给破开。
随着城门大开,里面的几个守城士兵也立马丢下了手中的佩刀。
高疾走到黑鬃大马的身旁,看着前面几个战战兢兢地守城士兵,继而说道。
“奉令捉要要犯,又不是攻城略地,有何惊惧?”
言罢,高疾又朝着身后的骑兵下令道。
“随我进城!”
“是
!”
……………
得得的马蹄声在安岭县内的官道中响起,连绵不绝,震的周遭院舍房屋檐上的积尘都纷纷滚落。
有些安岭县的百姓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只敢推开窗缝,远远的瞥上一眼,随后又立马阖紧了起来。
高疾握住腰间长刀刀柄道。
“你们三人带队搜寻城中大小民宅,以搜查要犯吴言之为主,绝不可惊扰此地百姓,刺史大人有令在前,如有取百姓一分一毫者,按军法论处!”
一百余名骑兵分成四队,三名千户各带着二十人在城中搜寻,而高疾自己则带领着四十精锐,直奔安岭县衙门。
安岭县衙门之中。
此时天色将晚,而县衙灯火却尽数熄灭,只有内里一间侧室点着幽幽的烛火。
室内,有两人正局促不安地来回踱步。
其中穿着青色七品官服,居中绣着鸳鸯纹的中年人正是安岭县县尉谢良阳,而在他身侧,面容极为精明,且留着一缕短须的人就是清河县县令吴瑾之的兄长,在陇西道州府司职
司农官的吴言之。
吴言之听着外头震天响的骑兵行进之声,只觉得那马蹄声次次都踩在了他的心脏上。
“这可如何是好啊,朔州府的骑兵竟然都查到了这里,刺史大人一定是找出了我克扣赈.灾粮的证据。”
吴言之重重的锤了一下墙壁,牙关都在打哆嗦道。
“克扣朝廷发放的赈.灾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就算我出身庸都城的吴氏,那也保不了我这条性命了!”
听到吴言之的话,安岭县县委谢良阳也有些光火道。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当初若是不干不就没有这泼天大罪了吗?现在害得我也被你拖下了水!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早知道昨儿个就该收拾东西跑路!”
吴言之本
就气到了极点,一把薅住谢良阳的官服衣领道。
“我拖你下水?你可别忘了,当时喊着行军之粮不可动的名号去问朝廷要赈.灾粮饷的可是你自己!现在安岭县的军营粮库里还能掏出来十石粮草吗?不都被你私下卖的干干净净,我可曾从中讨得半分好处?你这小小七品官的家产,现在只怕是比刺史那四品大员都要高,只可惜啊,你是有命挣,没命花!”
听到这些话的谢良阳一下子瘫软下去,本以为趁着朔州灾荒的时节,他可以不动声色的发一笔横财,到时候等朝廷发放了赈.灾粮饷再把军营粮库的亏损给补上,没想到啊,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罪证。
一想到自己要面临杀头的刑罚,谢良阳心中的悔恨就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们吴家不是背靠着圣地悬空寺吗?请那些高人出面,肯定能保下我们的吧,大不了从此以后就落发为僧,那也总比脖子上留个碗口大的疤好吧?”
听着谢良阳慌不择路地回话,吴言之怒骂一声道。
“我呸!你想的倒是美,悬空寺连我都不会救,还会救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官?你以为悬空寺多大的面子,就是希夷山掌教见到了圣人龙撵,那也要恭恭敬敬地俯身行大礼,你还落发为僧?你以为悬空寺是什么人都收吗?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找个偏僻地方的青楼当龟公,蝇营狗苟说不定还能混一条残命。”
眼下,谢良阳也不乐意理会吴言之的讥讽,逃不掉也就只剩下杀头的份。
就在这时,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听到这个声音,里面的两人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谢良阳小声问道。
“谁!”
而此时,外头传来了县衙门小差役的声音。
“县尉大人,是我!”
见不是来抓自
己的人,谢良阳和吴言之那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一点点。
谢良阳上前打开房门,将小差役拉了进来道。
“让你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小差役喘了口气后回答道。
“回县尉大人的话,安岭县外头的三处城关都被州府带来的骑兵包围了,而他们现在正在城中搜查,不过正门哪里并没有人设防,县尉大人,您可以悄悄的从正门出去。”
闻言,谢良阳和吴言之大喜过望,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
当下,他们就将早早收拾好的金银细软背在了身上,又解开头发,换了一身穷苦人家的残破布衣,伪装成逃难的难民。
就在谢良阳和吴言之两人准备正门走去时,小差役却拉住了他们两人。
“大人,不要走这里,走小门!”
谢良阳闻言愣了愣,继而连连点头道。
“对对对,走小门。”
随后两人就在小差役的带领下,从正堂旁的小路绕去,朝着县衙后面的小门快步走去。
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扇只够一人通过的木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好好好,逃出去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有了这些金银细软,日后哪怕不做商贾,只吃老本都够用了,再娶两个美娇妻。”
谢良阳还在憧憬着日后的富裕生活,吴言之却懒得听他扯这些虚谈。
他上前一把拉开了木门,可前面的景象却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只见木门后站着的正是带刀的朔州府佐官高疾,在高疾身后,上百名骑兵手执长枪,枪锋凛冽,正对着门后的他们二人。
见到佐官高疾,谢良阳也是心头一震,顿时脚下瘫软,连逃跑的气力都仿佛被抽干了。
而那小差役也走到了高疾的身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佐官大人,人给您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