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山似玉猛地一拍几案,起身双眉紧皱道。
“谁有这样的狗胆,敢劫得灵泉府军粮?那些随行的府兵呢。”
土兵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劫粮的是沧芜山上的歹人,他们中有会妖法的左道妖人,那些府兵们眼见敌不过就纷纷跑了。”
听到这里,山似玉也心中明了,此时再怎么纠结丢粮也无济于事,该怎么去抢回这些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他让土兵去县衙下治伤后就唤来了衙内管事。
“收拾些细软,派几名精壮的兵卒带上干粮,跟我再走一趟。”
闻言,中年管事不禁失色,他拦住了山似玉道。
“县令大人,那伙人中有会妖法的左道旁门,您带着几个兵卒如何能抢回粮?现在受伤的兵卒还在神祠了治伤呢。”
山似玉披上了挂在墙上的兜袍,又紧了紧腰间的布带道。
“我不是去沧芜山,而是再走一趟灵泉府,去请来几位都尉和缉妖役上山夺粮。”
说到这里,他询问起管事有关受伤兵卒的事情道。
“受伤的兵卒们现在情况如何?”
管事摇了摇头。
“五通神庙的灵祝说鬼气缠身,寻常的灵应法难以救治,现在也只能强行续着命,等县令大人您去灵泉府请来高功后,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山似玉神色凝重,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他还是赔笑着向李夜清叉手道。
“清陵县的情况绣衣大人也瞧见了,我也现在要赶往灵泉府请救兵,没法好好招待大人。”
李夜清刚要开口,可转念一想,还是改了话道。
“无妨,既然一路上有歹人劫道,山大人此去灵泉府还是多加小心些好。”
山似玉也没再多说什么,嘱托管事安排好绣衣大人住行后就快步走出了堂内。
……………
天色
渐晚,青日余晖似血般氤氲在穹漏之上,有如清水盆中滴入了一缕红墨。
李夜清将斗笠负在背后,走出县衙后瞥了眼乌筒巷另一侧的粮铺,那里早间打闹的民众们也都散去了,而站在县衙门口的差役也换了一个人,另一人见过这位绣衣使者,便拉着换班的新兵对李夜清躬身行了一礼,而他的眼角也有着明显的淤青,显然是拉架时被饥民乱拳打中的。
看着远处渐落的残阳,李夜清在心中估摸着现在应当快酉时了。
他拐出乌筒巷往县衙旁的五通神祠走去,沿途路上的行人比起白日里也稀少了许多。
此时的神祠前信众们也各自回去了,祠庙大门紧闭,只剩一溜儿泛黄的灵应法在门楣上随风晃荡。
李夜清伸手敲了敲门,却只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哀声,并没有人来开门,但木门却也开了一缕缝隙来。
见状,李夜清便直接推开门走进了五通神祠庙里。
祠庙内陈设简单,一方几案上供奉着生有裂纹,光泽尽失的五通神泥身彩塑像。
而在祠庙内房里,地上铺着十数张草席,受伤的清陵县衙兵卒躺在上面艰难的喘着气,而灵祝正在熬制着气味发苦的草药。
灵祝见到有人闯进了祠庙,立马警惕地站起身来。
李夜清上前出示了手中令牌道。
“不用惊慌,我是玉京城来的,现在居于清陵县衙里,听说这里的兵卒被山上妖人所伤,这才特地来看看。”
“原来您就是那位玉京城的绣衣大人,恕小人眼拙。”
老灵祝险些连手里的药包都掉在了地上,他示意李夜清快些离开神庙道。
“绣衣大人,您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这些兵卒都中了妖毒,您若是沾染上了可就………”
但老灵祝的话还未说完,李夜清就拦下了他
。
“无妨,我来就是看看这伤是否有法医治的,至于妖毒还不能伤我分毫。”
言罢,李夜清就掐指渡了一丝灵气护住了灵台清明。
灵祝在五通神祠庙里接触了多年灵应法,虽然自己不曾踏足修行一途,却也看出来眼前这位年青绣衣使者是知境修士。
李夜清走到草席旁,俯身时就闻到了一丝腐败的妖气,他屏住呼吸,伸手两指按在伤兵的心脉上。
“还来得及,妖毒尚在四肢经脉,不曾攻入心脉。”
站起身后,李夜清拍了拍画轴道。
“符拔。”
话音未落,灵祝就惊讶的发现有一道白色的灵气自这年青绣衣腰间的画卷里飞出,灵气落地后便变为了一头独角的小兽模样。
李夜清伸手挠了挠符拔的脑袋道。
“我记得符拔你的灵气是最擅长解毒的吧,那这些伤兵就劳烦你了。”
符拔看向身旁的一众伤兵,刚要拒绝,但开口时又叹了一口气道。
“好吧,那你呢?去哪里。”
“我去趟沧芜山。
”
随后李夜清就转身问起一旁的老灵祝。
“请问沧芜山在清陵县何处?”
灵祝愣了愣后回道。
“额………出了清陵县西门向前七里那座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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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陵县东门外的坊道上,清陵县令山似玉领着一队人马直奔灵泉府的方向而去。
为了能在第二日返回清陵县,山似玉还特地用上了平日里根本不舍得用的灵应法加持在马匹上。
月色下,一行人快速的隐入了连绵的山影中。
灵泉府。
宁岘崐走过大街官道,面色红润间还有着丝丝酒气,他打了个饱嗝,随手扔了几文铜钱给了官道旁行乞的穷困人。
灵泉府虽然也在朔州地界,但到底是归属于陇西道军府,有朝廷发粮饷供
养着,日子倒也舒适。
他和县府驻守的两名甲兵打过招呼后就看见了灵泉府的兽纹檐下停着一辆玉衣卫左禁的车辆。
朔州地界的玉衣卫仅在朔州城中设有一司,灵泉府距离朔州城有着近二百里路程,眼下这玉衣卫的官员又怎么会来到灵泉府。
作为灵泉府校尉,宁岘崐的性格倒是和柳折有些相似,都是宁可失万件不可错一件的态度,所以对于玉衣卫官员来此,他只权当作没看见。
可在经过那悬挂剑首,阳刻兽纹的影壁时,他又不禁下意识的扶正了头上的斗獬冠。
方才拐过影壁后,宁岘崐的面前就出现了两名灵泉府兵卒。
两个兵卒对着宁岘崐抱刀行了一礼道。
“宁校尉,明府大人命你即渴前往正堂议事,我们也正要去寻你呢。”
听到这话,宁岘崐的酒劲儿顿时醒了大半,他应了声好,随后便快步往正堂的位置走去。
他还从袖子中多摸出了两片葛根叶包裹着榔果放在口中咀嚼,希望能散散嘴里的酒气。
来到正堂前,他还有些不放心地哈了几口气,但堂中的明府大人早已见到了站在堂外不安的宁岘崐。
灵泉府正堂两侧悬挂着两排黑色旌旗,在夜间的穿堂风中微微拂动,堂中一幅睚眦斗兽图肃杀之气满溢而出。
陈明府双手负在身后,就算隔着官服也能瞥见那打熬数十年的筋骨轮廓,可此时这位气血横练近乎先天的武者却站在堂上忧心仲仲。
在他的身前同样站着两人,一人模样不及三十岁,穿着身玉衣卫的虺服,只是与玉京城中玉衣卫的青色虺服不同,他身上的这件虺服是赤色。
另一人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不是别人,正是用灵应法快速赶来灵泉府的清陵县令山似玉。
宁岘崐方才走进堂内
,还没来得及向明府大人问好就挨了几声当头痛骂。
“这朔州地界的强人都已经目无王法到连军府护送的车驾都敢劫了吗?你说你平日里都操练的什么兵!这上百石粮食可就是几百条活生生的百姓性命,现在你这灵泉府校尉说说看,到底该怎么办?”
见陈明府大动肝火的宁岘崐一头雾水,可还没等他开口,这位明府大人又朝着他重重地点了三下。
“你啊!”
此话过后,堂中几人都是心里各有心思。
宁岘崐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日里灵泉府内的大小事务都是校尉管武,明府多处理军务,也算得上是休戚与共,眼下还没问清缘由,就被劈头痛骂一顿。
陈明府也是在心中摇了摇头,眼下正值灾荒之世,强人劫道本就稀松平常,但这位山县令不知从哪里请来了麓鸣书院这尊大佛。
那书院儒士一纸青蚨信不仅将朔州城的玉衣卫左禁请到了这里,还把清河县他们本打算就这么作罢的妖魔案给重新挖了出来。
陈明府指着身前的两人介绍道。
“这位山县令你已经见过了,这位是玉衣卫的吴远照都尉。”
对此,宁岘崐只得一一行了礼。
吴远照穿着身赤色虺服,足蹬步云履,面容神韵内敛,他抱拳道。
“明府大人,这些多话自不必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清河县妖魔案一事,至于沧芜山强人劫道夺粮一事,如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还请尽情开口直言。”
这边陈明府尚未开口,一旁心中急切的山似玉就上前请求道。
“这山中匪患之事本不该麻烦玉衣卫的大人,但是这次却是有些不同。”
闻言,吴远照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如何不同?”
说到这里,山似玉顿了顿。
“那沧芜山里有擅使妖毒的左道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