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披着绣有霜纹的白绸袍衣,两鬓间有几缕白发,但面容却极其年青,如少年人般俊逸。
随着他伸手推开静心楼的檀木门,青色绶带也随之垂落下来,沿着衣袖滑下。
李夜清见到眼前的青年儒生,心中顿时升起了一抹熟悉又惊喜的感觉,距离上一次见到白泽的化形都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白先生。”
白泽微微颔首,让李夜清和涂山雪走进了静心楼中,随后阖上檀木门,将风雪和聒噪声都挡在了门外。
“白先生你这是已经修出仙体了?”
李夜清看着眼前的白泽,不免诧异地问道。
“可我们还没去浮玉山啊,你这是自己去过了?”
白泽脸色略微有一些苍白,他咳嗽了两声,踏上木梯往静心楼上层书房走去,同时回道。
“没有,但我身上当年在浮玉山中受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所以才能在修行时稍稍变为仙体模样,终究还是要靠天材地宝重塑才行。”
走在木梯上时,李夜清不禁追问起有关当年桃止山的事情。
“白先生,那年在桃止山上,你到底碰到了什么?”
白泽声音越来越微弱,白衣书生的形象也渐渐虚幻起来。
“懒得说,你去问黄广孝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白泽就从白衣书生又变为了先前白狸奴的模样。
随后,白泽独自去了静心楼二层的书房,李夜清则带着涂山雪去了顶上的阁楼寻找黄广孝。
静室内。
黄广孝面前摆着棋谱,正在对着古籍打谱摆子,听见门后传来了几声叩门响动,他合上了手中的古谱,侧目道。
“是玄祯吗,进来吧。”
“师傅。”
李夜清带着涂山雪走进内室,而后涂山雪将袖内的那卷佛经还给了黄广孝,放在案上后就向两人告辞离去。
“坐。”
黄广孝提起一旁的茶壶,李
夜清见状连忙拿过茶壶,倒下了两盏温茶。
双指捻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汤后问道。
“朝会的事情,你知道了没有?”
“朝会?”
李夜清闻言摇了摇头,回道。
“自从从玉京城回了栖霞寺后,我就没见过爷爷,对于朝会的事情自然也不知晓,对了,那朝会上文武两派对出兵北荒的决策,究竟是如何定下的?”
“当然是出兵。”
李夜清拿着茶盏的手愣在了半空中,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啊?出兵,现在国库紧张成这样,两道灾害还不曾完全平定,这就准备出兵了?”
黄广孝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盏道。
“是出兵,但没说现在,是在等一年后休养生息完,再决定一举平定北荒。”
听到这话,李夜清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那没事了,我就说爷爷他怎么会做这样的决策。”
黄广孝拿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中缓缓落下,同时说道。
“朝会上定下的是要在青雀山中举行祭祀,时间就在十二月正,所以玄祯你今天用过午食后就该启程去浮玉山了,参加完青雀山的祭祀,便可西行蜀地,如若快的话,或许能赶在年关前返回玉京城。”
见到穿着黑色僧服的黄广孝落子棋盘的模样,李夜清不禁想起在玉京大相国寺的那晚做梦的奇遇。
只是从玉京城回来后,黄广孝就一直在闭关助白泽疗伤,昨晚才出了关,因此李夜清这些天来也就不曾见过黄广孝,而黄广孝也自然没听李夜清说起那晚的奇遇。
但黄广孝到底是四境的佛门高功,他抬头看向李夜清的气府,天眼通的金色光芒乍现过后,他就看出了李夜清的变化。
“玄祯你这趟玉京城之行,倒是有了大奇遇啊。”
李夜清笑了笑道。
“师傅您这天眼通,到底是什么都瞒
不过你,我在大相国寺送一位朋友回庐舍时借宿了一晚,这才有了奇遇,得到一位前辈开释混沌,因而有感。”
黄广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收回了自己的天眼通法门后问起有关奇遇的事情。
“水精倒是有境界的鲤妖所生,但是这风精却有些不同,其中蕴含的佛法甚至就连我都有些捉摸不透,玄祯,你那晚在大相国寺遇见了什么?”
听见黄广孝问起,李夜清便将夜梦黑衣僧人的事情详细告知。
“师傅,所以想要成道,真的就要跳脱出这方天地吗?”
李夜清所问的,就是黑衣僧人告诉他的突破四境桎梏,成就神通大道的方法。
对于这个疑问,黄广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
“那位前辈所言不错,要想成就大道,自然就要跳脱出这方天地,但想要跳脱天地,又何其容易?历来这么多修行者,有几人能够做到。”
李夜清有些难以置信,看向面前的黄广
孝追问起来道。
“可师傅您不是四境圆满的修士吗?连您都不能有机会跳脱这方天地,成就大道吗?”
“四境修士虽然少,但还是有的,上庸学宫的那位观棋先生,希夷山的掌教真人,他们也都是四境,但又有人能够跳脱?”
黄广孝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后摇摇头道。
“况且你师傅我前半生自敦煌出山,跟随你爷爷平定大玄边患时不知道造了多少杀孽,早就被大道所不容了,又谈何跳脱天地去成就大道呢。”
听到这里,李夜清虽然不再言语,但眼神中难免有些失落。
见状,黄广孝拍拍李夜清的脑袋,呵呵笑道。
“玄祯啊,不用太过在意,我早在出敦煌时就算出了自己的因果,如若没真正做到坦然面对,我当时又何必出山呢。”
说起修行,黄广孝指了指栏杆
外风雪间的天地。
“那位前辈指引你见过了天地,你也有了新的感悟,那这趟去往蜀地的路上,你也该再去见见众生,并且我方才为你卜算了一卦。”
“卜卦?”
李夜清眉毛微微上挑,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师傅您算的是我去蜀地的事情吗?”
黄广孝看着眼前的棋盘,他卜卦不似道门按六爻,也不像寻常佛门用香请卦,而是最擅长用棋算卦,眼下的这一盘棋虽然是以古籍所摆,但却也是摆的李夜清的命理定数。
他收起棋盘,将黑白二子分回棋篓之中,回道。
“不是,你师傅我早被大道给排斥了,前半生算尽了一切,每落下一子,就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如今哪里还能算那么远,只是算了你这两日间的卦象。”
“那卦象显示如何?”
闻言,黄广孝指了指李夜清的气府,笑道。
“这两日,就是你的破境之机。”
李夜清微微一怔,继而问道。
“破境?莫非是我武道境界将要入先天了么。”
但黄广孝却是摇了摇头。
“这就不知道了。”
卜卦就是这样,说三分隐七分,有时并非是卜算者有意藏私,其实更多是因为卦象也只显现出来了这么多。
对此,李夜清也不曾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问起了有关白泽的事情。
“师傅,当年我们去桃止山时,你和白先生到底遇到了什么,白先生他到底是被哪个大妖所伤,你又为何困于栖霞寺不能离开半步。”
听到李夜清的询问,黄广孝略微思付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般说道。
“以前师傅总有意瞒着你有关妖魔大劫的事情,现在想想,你终归也是要知道的。”
黄广孝又倒下一盏温茶,思绪也飘到了桃止山中。
“玄祯,你知道大妖帝江吗?”
“帝江?”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
字的李夜清多少有些疑惑,他自诩自己对于志怪妖魔之事算是精通,甚至被看作左道之人,但帝江这个妖,他却是一点都不知晓。
李夜清微微摇头。
“实是不知,还请师傅详细说说。”
黄广孝用指腹摩挲着面前的茶盏,喃喃道。
“在妖魔大劫以前,天下诸国还不曾像这样刀兵四起,人与妖魔也没有如此敌对,当时的天下形势中,人道一派由最初的希夷山所掌管,而妖族则是以妖王帝江所带领。”
喝了一口茶水润喉后,黄广孝又接着说道。
“当年人祖尚未出世,庙堂式微,文庙气运更是被妖佛道三教瓜分,直到后来人祖设立学宫,这才真正定下了儒门一派,因此当时能够代表人道的会是底蕴最久的希夷山。”
听到这里,李夜清倒并不奇怪,因为那晚梦中的黑衣僧人也曾说过,希夷山最早的创道者就是那第一个跳脱天地的泰山府君。
黄广孝指了指天上道。
“还记得那颗诡异的妖星吗?”
李夜清拿起茶盏,微微颔首道。
“嗯,自然还是记得的,烛阴神君和我说过这些,但只是知道是那颗妖星引发了妖魔乱世,而人祖为应劫而生,平定大劫,划分三教,但妖魔乱世究竟是如何引起的,烛阴神君他却没有提过。”
黄广孝叹了口气。
“那颗妖星所散发的灵气极其凶恶,而当年的妖王帝江为了护住这方天地的平衡,独自选择吸纳妖星的全部灵气,却没想被妖星彻底影响,成了乱世的源头,在帝江的带领下,妖族和人祖两教厮杀不止,而在这之前,帝江麾下却有一个大妖算出了一切,甚至算到了人祖这个变数,因此选择叛逃了妖族阵营,为了平定乱世而选择辅佐人祖。”
李夜清愣了愣,问道。
“这个大妖,就是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