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看见黄广孝伸出的五指,不禁试探着问道。
“您让我猜猜,五万两?”
可黄广孝却摇了摇头。
“难道是十五?”
“也不是。”
李夜清的脸色难免有些泛白,揉着眉心道。
“这才一共使用了不到十次的药浴吧,总不会是五十吧。”
黄广孝拍拍李夜清的肩膀,肯定道。
“正是正是,不多不少,我让寺里的帐簿寺监算了帐,给你抹了那点儿零头,正是五十万两。”
见李夜清皱着眉头,一言不发,黄广孝叹了口气,解释道。
“可别怪师傅,寺里的香火钱一年到尾也就那么些,光是修缮寺里的楼阁就捉襟见肘,更别提为师珍藏的这些天材地宝,其中大玄国库里取出的我已经算在了帐外。”
李夜清拍了拍自己氅衣的袖包,苦着脸说穷道。
“可是师傅,我这身上的飞钱宝钞全去取了来,也不够还哪,您要不把我那铺子也当了吧,实在不行我在玉京城的光宅坊里还有座宅子,那个值钱。”
翻开面前的一本佛经后,黄广孝拿起毫笔,在佛经空白的一页上撰写着敦煌特有的梵语,同时向李夜清说道。
“这练武和修行,其实啊都是一个道理,钱最重要,不然为何山上俗语里总是说财侣法地,财排第一呢,没钱修的什么行,你看那青雀宫里的老神仙们各个一副仙风道骨、两袖清风的模样,实际上他们若是下了山,把身上宝贝折成银两,哪个不能富可敌国。”
李夜清看着黄广孝撰写佛经,调侃道。
“理是这个理,毕竟向来只有寒门学仕,没有寒门将军,寻常习武者尚且要用肉食补之,何况我这样的练武法子,不过,那想必师傅你作为修至灭道的佛门修行者,也是极为富庶咯,怎么还和亲传弟子计较着这身外之物。”
黄广孝将手中这本
佛经的空白一页写完后就摊在一旁等候晾干,随后又在书案旁翻找出另一本经书,一边撰写一边说道。
“哎呀,到了你师傅我这个境界时,什么身外之物的法宝都已经无用啦,这就好像江湖中的成名剑客,哪怕手持木剑,那对上手持名剑的无名小卒也能信手胜之,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只是在后天境时淬炼肉体才需要这么多天材地宝打熬筋骨,为以后先天和山巅境界的更高成就打好基础,过了后天境就用不着这么多灵宝了,更何况师傅也没说要你还呐。”
“不用我还?”
闻言,李夜清立马不蔫了。
黄广孝用笔杆敲了敲李夜清的脑袋,笑道。
“今年大玄国库空虚,修缮玉京城就花费了许多,另外还有《麟功大典》的拨款,北凉道和陇西道的灾害,五通神的神位未定下来,灾害怕是难以收场,这些都需要庙堂拨救济款,不过我和监天司的颜观玄星官推算了明年的大玄运势,明年会是个难得的丰年,到时候这钱让你爷爷从国库里拨出来就是。”
李夜清拿起黄广孝书案旁的经书,随手翻阅,但那梵语繁杂,他也只能看懂只言片语,因此又放了回去,看向墙上所悬挂的大玄疆域图道。
“可那汝南吴氏和悬空寺到底是否勾结妖族,这到底是根肉中刺,爷爷有意将此事交给我来办,可如今已经立冬了,却始终没让我动身。”
听着李夜清的话语,黄广孝冁然一笑,回道。
“汝南吴氏以前本就是妖魔眷族,就算勾结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区区一个氏族不算什么,就算只有玉衣巷的左右两位神君,就足够覆灭其满门了,可此事难点还是在悬空寺上,悬空寺与青雀山、浮玉山、希夷山并称四大山门,其中底蕴难以估量,若是真和朝廷撕破脸面,又是民众遭
难,所以要查清的是悬空寺究竟有没有勾结妖魔,包庇汝南的吴氏,这件事你届时要细细斟酌,此行白泽要留在浮玉山中修复仙体,不能和你同去,也正好历练历练你自己了,另外陇西道的水患虽然平息,那只大妖却未身死,等你动身时,或许要去神乐观中取走神册才是。”
见黄广孝盏中茶汤空了,李夜清起身为其又倒了一盏,同时问道。
“虽说动身动身,可究竟什么时候起行?”
黄广孝将毫笔搁置在案上,拿过书案旁墙壁上挂着的历法,翻至最后道。
“明年的月岁更迭,年关所来极晚,约在三月初,现在不过才霜雪月,尚有近四月时间,等你爷爷去青雀山上祭祀后,你差不多就该动身去蜀地了,若是快的话,兴许还能赶上回玉京过年关祭祖,若是赶不回来,在蜀地的庸都过年也不错,庸都作为前朝帝所,其底蕴可比玉京城深厚多了。”
而这时李夜清才注意到黄广孝所用的这支毫笔的不同之处。
只见书案上并没有摆放砚台和墨块,可那支毫笔却能够写出氤氲墨香的墨字,好似墨水是从笔中自动流出的一般,而在黄广孝将毫笔搁置在书案上时,也不曾有一滴墨落下。
李夜清拿起毫笔,细细端详起
来道。
“师傅,您这支笔似乎有些奇特啊,不曾蘸墨却能够书写那么多字来。”
黄广孝看着李夜清摸索毫笔的样子,继而解释说。
“这个啊,奇特的其实并不是笔,而是笔身中寄宿的精怪,笔只是凡物罢了,你还记得文房四神吗?”
闻言,李夜清微微颔首,对于志怪和大玄神灵名称,他几乎是信手拈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自然是记得的,笔神名佩阿,也称作昌化,这就是昌化那笨笔杆名字的由来了,而砚神名淬妃,墨神名回氐,纸
神名尚卿。”
黄广孝指着李夜清手中的毫笔道。
“不错,而你身边的那几只小妖虽然是尚书房中出身的文房精怪,但到底只有昌化和砚青日后有望能够继承四神中笔神和砚神的神位,另外两只精怪则只能另择神位,而墨神回氐的神位已经到了时日,可未能有其他神灵继任,按照规矩只能由墨神重修一世,但在转世时却出了差池,墨神仅剩一缕精魄留了下来,所以景明书阁的那位杨学士便将墨神精魄交给了我,留在栖霞寺中温养。”
没想到自己手中握着的竟然是文房四神中的墨神回氐,李夜清险些没抓稳那支轻飘飘的笔,而这样,这支笔能够凭空生出墨来,也就不奇怪了。
黄广孝捻须笑道。
“玄祯啊,这支笔就送你了,你不是最爱写志怪文章吗?有了墨神相助,不是更好些么,兴许今后志怪之学在大玄儒门中也能成为一种主流文学也犹未可知。”
听黄广孝说要将墨神赠与自己,李夜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回道。
“可师傅,这是墨神啊,又是杨学士委托在你这里的,怎么能随意送给我?”
“这怎么了,如今墨神的精魄已经稳定了,只是不曾修出境界来,用不着再留在我这栖霞寺里,何况就算日后墨神再证神位,留在你身边又何妨,你看那四神里,纸神尚卿和笔神佩阿不都在大玄外游历。”
说到这里,黄广孝从书案下取出一只刻有景明书阁印章的笔匣,将毫笔放入匣中后继续道。
“现在墨神的灵智还未曾开化,你带在身边,多写文章也能够助其早开灵智,而墨神或许还能够认你为主,这对你和昌化那些小妖的修行都是有极大益处的,并且就算你不用墨神所制的墨,墨神也能够使得你那些墨块品质更上一层,收下吧,就当是师傅提
前送你的年关岁礼了。”
言罢,黄广孝就将装有墨神回氐的笔匣推到了李夜面前。
而黄广孝都这样说了,李夜清也就不再推辞,将笔匣小心地放入袖包中回道。
“年关岁礼赠送墨神,师傅您也真是大玄建国以来的头一人了,对了,那晚我带回的蠹鱼呢,师傅您把它安置在哪里了?”
提起蠹鱼,黄广孝指着栏外寺庙楼阁中的一栋朱红小楼道。
“蠹鱼啊,我让监寺给扔在寺里藏书阁的仓里了,里面都是些不用的杂书,但俱有些佛气和香火气,够它啃上一阵的了,都吃完了那些书,他茧破所跌的境界也能补的差不多了。”
李夜清凑到黄广孝身旁,刨根问底的说道。
“师傅,您说蠹鱼吃三千神仙字后化成脉望,然后能够成仙的典故是真是假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毕竟谁也没有见过不是吗?”
黄广孝耸耸肩,笑道。
“但既然《原化记》那本书中记载过蠹鱼吃书的典故,应当曾经是有过的,可那本书还是人祖时期之前的学士所著,现在能否成仙,那就不好说了。”
之所以黄广孝这么讲,还是因为如今天上多了那颗扰乱人间秩序的妖异星辰,道门羽化的事迹都只在口口相传中,自妖魔乱世的大劫过后,有修至四境的山上人,却从未有羽化成仙的说法了。
言止于此,二人也不再对蠹鱼吃书的典故继续深究,但黄广孝却提起了有关那本神仙书的事情。
“玄祯,你所说那聊斋书舍的掌柜在上庸学宫考学中落第后,在玉京城外遇到了送他神仙书的高功,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闻言,李夜清不禁挑眉。
“这您都认识了?师傅您细说。”
黄广孝合上手中的经书,略微思付后喃喃道。
“或许是希夷山中的那位云游多年的老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