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镇的询问,黄广孝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麟功圣人四子,长子早逝,次子尚在关外带兵,三子监国,四子在青雀山修行道法。
若白狐遭其宗亲所囚,无非赵王,晋王,若非宗亲,那像李北骧那样的藩王可就多了。
深谙伴君之道的黄广孝只是三两句带过了此事,只谈如何处置这批青丘狐族。
李镇放下手中酒盏道:“我听玄祯说,这批青丘狐中可是有白裔,如何处理,你有什么看法。”
闻言,黄广孝却不紧不慢。
“我觉得,也只有护送回青丘这一个办法。”
当年人皇平定妖魔乱世,汤谷金乌,青丘狐族和龙族护道有功。
大玄国也一直和青丘国交好,现在青丘后裔落难于大玄,自然要送其返回故土。
黄广孝又道。
“等汝南吴氏的事情处理完,年关过后就可以送这些青丘后裔去往南山之南的青丘国。”
李镇夹了一箸炙肉,看向胸有成竹的黄广孝问道。
“谁来送?”
却见黄广孝嘴角轻挑道。
“玄祯。”
不等李镇复问,黄广孝就解释道为何让李夜清去送青丘后裔。
“玄祯如今将入知境,等蜀地一行归来后,差不多该是琢磨如何破境了,当年给他定下见天地,见众生,见真我三道箴言,桃止山一行后已经见天地,如今该是时候见众生了,何况还有有白泽随行左右,无虑。”
听着黄广孝的一番解释,李镇微微颔首,算是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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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
衔蝉居一众人走过香笈坊坊道,向着栖霞寺而去
。
李夜清穿着身青袍,腰悬断剑和画轴,飞剑暮鼓藏于袖中。
伶韵化作鸟妖本相,稳稳地立在李夜清左肩。
而梦蚕经过白泽许久以来的妖气渡化,如今也能在人间现身,此时正盘踞在李夜清的发簪上,好似缀饰一般。
桃夭夭着赭青色裙衫,跟在李夜清身后,而在她身后的则是一步一颠的白泽。
涂山雪换了一身简易的玄色男装,加之腰间的那两柄剑,更显色利落。
她看向眼前的古刹,抬头又瞥见青日高悬穹漏,日光落下,她不禁眯起狭长眼眸。
而烛阴因四处观望着坊市景象,不知不觉间落在了众人身后。
栖霞寺红梁木门下,留下的两名金吾卫守在门前,见到李夜清一行人,立马上前一步。
见状,李夜清从袖中取出了一面金色的令牌。
这枚令牌正是李夜清入宫城那日,李镇让他从笔海中寻出的神道敕令。
那两名金吾卫见到如朕亲临四字,慌忙躬身行礼,再抬头去看时,那袍衣青年已经和他身后的一行人进入寺中。
禅廊中,远远地能窥见那古刹宝殿的檐角斜飞入天幕。
梵音混合着古钟钟声,渐渐氤氲在袅袅檀香和坊市烟火里。
烛阴仔细观摩着两侧的壁画,最终在画有世间百妖的画作前停下脚步。
油彩墨香裹挟着名贵颜料的气味幽幽传来。
这幅画画工细致,形神毕肖,就连一点刮刀刮去颜料的痕迹都难找到。
李夜清侧目见烛阴站在壁画前发愣,走上前去问道。
“烛阴君在看什么?”
闻言,烛阴莞尔。
“看
画。”
见状,李夜清指了指壁画最上方一处。
烛阴顺着李夜清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这一处用绛红颜料为主,绘有一只盘踞在山巅的大妖。
大妖人首而龙身,赤鳞密簇,人面上仅有一目。
烛阴笑道。
“这画的是我?”
李夜清颔首作答,指着那烛龙道。
“是,此画出自开元一朝,院画派大家姚宸舟,不过当事鲜有人能得见烛阴君本相,故而作画时只能依靠前朝古籍中的描述加以修饰。”
“善。”
壁画中的烛龙与烛阴出入甚多,但烛阴并不气恼,反而极为肯定的赞道。
“妖本无形,受人间供奉才可建庙称神,那人们心中所念,就是我等所化之相。”
听闻烛阴一番言语,李夜清不禁抚掌。
只是白泽却有些不耐烦地踱了过去,口中还嚷嚷着。
“快点快点,再慢些的话,就吃不到栖霞寺的早斋了。”
见状,衔蝉居的众人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方才穿过禅廊,李夜清远远的就瞧见一人蹲在栖霞寺的放生池旁。
少女一袭素裙,墨发披肩,碧绿的池水倒映着清凉的眸子。
她手中抓着一把鱼料,都弄的池中锦鲤如天上云彩般聚散不定。
李夜清一眼就认出了少女来,他踱到少女身后,而画轴中的昌化却突然冒出来。
少女猝不及防,被扮鬼脸的昌化吓了一跳。
就在她险些跌坐在池水中时,好在李夜清一把将其拉了回来。
少女站起身来看见来者是李夜清,立马喝道。
“李夜清,你要死呀!”
李夜清提着想要钻进画轴中
的昌化,解释道:“是这小子吓唬的你,小郎君可别冤枉好人。”
眼前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在玉衣巷中和李夜清共事的云之郡主徐之云。
昌化见躲不过了,连忙讨好道。
“小郎君可真是今非昔比,出落得漂亮极了!”
此话一出,画轴中的另外几只小妖也都冒出头来。
“漂亮极了!”
“漂亮极了!”
这么一番夸,徐之云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别过脸哼道。
“你身边的小妖怪和你一个模样,竟会说些阿谀奉承的话。”
昨夜听李镇说起今日镇国公徐达也会来栖霞寺中,李夜清便猜出小郎君也会一同来此,没曾想方才进到寺中就遇到了徐之云。
李夜清将昌化它们按回了画轴中,询问起徐之云道。
“小郎君准备在栖霞寺住多久?”
徐之云将最后一把鱼料洒进放生池中,拍了拍手心后回道。
“住到年关前吧,反正我爹爹是受命随驾的,圣人不走,他也不会走。”
说到这里,徐之云又想起来什么。
“对了,柳折那家伙呢,还没回玉京城吗?”
徐之云化名徐运在玉衣巷子里混吃混喝,没少折腾柳折,一段时日下来,二人关系到也不错。
提起柳折,李夜清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
“柳千户他去了陇西道的清河县,小郎君应当听说了那里闹水妖的传闻,现在他还没有什么回信,不过我在城隍庙中为他写梳文问了阴差,他还活着,没死在妖魔手中。”
闻言,徐之云愣了愣,继而勉强笑道。
“柳折那家伙愣的很
,傻人有傻福,他当然死不了,走之前他可还说了回头请我们吃酒楼呢。”
话落,二人都不禁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李夜清率先开口。
“小郎君放心便是,玉衣巷子的左右神君已经亲赴陇西道,自然不会有事,对了,你爹爹他和圣人呢,现在何处?”
“他们在香积厨里喝酒谈话呢,估计也快出来了。”
这时徐之云才猛然想起来,眼前这个有些荒唐的衔蝉居掌柜,其实是当今庙堂的太孙。
一时间有些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也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去和李夜清说话,最终还是觉得直唤李夜清来的顺口些。
不过李夜清身后的白泽可不管这些,它听见了香积厨三字,立马嗷了一声。
“这三个家伙,偷摸着喝酒吃肉也不等等咱!”
话音未落,白泽就轻车熟路的窜向了栖霞寺的香积厨方向。
见此情形,众人都不禁发笑。
而桃夭夭也推了推李夜清的后背,轻声说道。
“李君,你也快跟着白先生一起去见圣人才是。”
“还是夭夭说的对,”李夜清扶正了头上的发冠,又捋了捋衣襟后道,“那我就和白先生先去了,夭夭你带他们找一下管事的僧人,厢房应当已经准备妥当了。”
言罢,李夜清才正要迈开脚步,却看见前面有一穿着朴素僧袍的少年缓缓走来。
只是透过铜炉中随风拂动的檀香,少年的面容一时有些看不清。
直至少年走进,李夜清才看见那少年青丝间赫然立着两只狐耳。
涂山雪有些难以置信地上前两步,喃喃唤道。
“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