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程阁老街处,有两家高大门户楼观对耸,左侧为赵氏,右侧为朱氏。
二姓在大玄渊源依旧,早在人皇建国时就归属大玄,与庐江何氏并称大玄三族。
朝代更迭近千年,这三家却在庙堂中巍然不动,只是如今麟功圣人即位,削去了赵朱二氏在庙堂中的派系。
至于庐江何氏则跟随青雀山上高功潜心修道,离开庙堂,远遁尘俗。
李镇双手负后,远远望着程阁老街的葳蕤灯火道。
“如今赵朱二家只算是名门望族,早没了前朝时的气象。”
“还得依仗爷爷您的高明手段。”
李夜清很是时候的奉承了一句,继而又问起珩姬玉面狸道。
“那何时才能让玉面狸离开楚馆,在这日头下见人,还有我这衔蝉居里的狸奴们,总不能让玄照将军的族裔用猫身不明不白的过这一世。”
时至今日,李夜清已不打算能为当年的猫将军案翻案。
那时是李镇亲自定下的罪名,庙堂之中哪有圣人低头认错的道理,至少在李镇退位前,猫将军案是没法昭雪。
李镇瞥了眼身侧的李夜清后说道。
“你以为我是还在追责玄照与北荒妖族勾结的事宜?赵朱二氏与玄照一脉积怨已久,当年玄照案草草结案也是无奈之举,可玄照虽死,但玉面狸却在玄照那里得知了不少大
玄秘辛。”
李夜清啧了一声。
“爷爷您是说,珩姬和北荒英招氏族……”
李镇望着眼前的玉壶坊坊牌,终究是没了进夜市观望的趣头,转过身来,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李夜清的肩头道。
“玉京妖袭,在北荒蛰伏多年的大妖九婴现世,虽有烛阴出手斩杀,可背后牵扯不得不让人绷紧了弦啊。”
言罢,李镇便迈步向衔蝉居的方向走了去。
而独自站在廊桥畔的李夜清仍旧在咂摸着李镇那番话中的意思。
猫将军玄照历经四朝之久,在跟随开元圣人前,确实居于北荒,与英招氏颇有渊源。
而珩姬自然也与英招主家相识,如今玄照虽死,珩姬却仍是个隐患。
李镇不曾株连玄照的族裔,就已经算是留给这位历经四朝的妖将军极大的余地了。
因此李镇才借赵朱二家相威逼之名,牢牢地将玄照遗脉困在玉京城中。
想到此处,李夜清抬头却见李镇已经走远了,连忙跟上前去。
“爷爷,先不说玄照案,您要去栖霞寺歇息,可为何也要捎着我这里的一伙精怪同去?四叔可给我下了令,让我早些赶往陇西道去除了那只作祟的水妖。”
闻言,李镇难得一见的长叹一息道。
“说实话,陇西道如今可不似江南道这般太平,水妖作祟只是其一,如今北凉道
闹了蝗灾,陇西道的灾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缺粮多灾,百姓甚至折骸易子,除妖事小,平灾事大,而唤你同去栖霞寺,则是因为你身边的那只白狐。”
李夜清眯起眼睛道。
“白狐,涂山雪?”
叙谈间,二人已走至衔蝉居前。
而那玄色马车前,月色下不知何时已立有数骑。
为首的是那日在遇普坊见到的正四品宣威将军兼真武营统领文闫栾。
更远处的坊道上,金吾卫的重甲兵卒如两道黑线一般,最前方是镇国公的车架。
文闫栾翻身下马,向着圣人和李夜清依次行礼,后为李镇执鞭坠镫。
两侧的贴身寺人用熏香过的竹杖掀起马车上的珠帘。
李镇在走上马车前,回首对李夜清说道。
“黄广孝已经找出了她在玉京的同族,现已转移至栖霞寺,明日去栖霞寺后,她就可与同族相见了,记得辰时去,还能赶上栖霞寺的早斋。”
李夜清不禁莞尔,颔首道了声好。
“别过太孙。”
文闫栾向李夜清示意后,拉动缰绳,驱使马车转向。
“驾!”
坊道上的金吾卫也随即让出一条宽敞道路。
随着得得地马蹄声远去,车驾和金吾卫逐渐消失在玉京的夜幕中。
李夜清目送着李镇的车驾离去,直至消失不见后才转身走进衔蝉居中。
“吱呀”一声
,方才推开铺门,李夜清就听见里面嘈杂声一片。
“昌化你这厮净会乱嚼舌根,狐妖娘娘这一子应当前推三分!”
“你放屁!就你这石头脑袋还教咱下棋?你让白先生来评评理,这该如何下。”
“评就评!”
墨洗和昌化的争吵声不断,偶然掺杂着几声白泽的哈欠。
天井中的众小妖们正围坐在木案棋盘旁,看着涂山雪和白泽对奕。
而它们听见铺门响动时,都不禁噤了声。
直到看见走进来的是李夜清,小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昌化缩在桃夭
夭身后,只探出半个笔杆子问道。
“李君,那位,走了没?”
李夜清阖上了铺门,莞尔笑道。
“走了走了。”
他走上前去,凑在桃夭夭身旁去看白泽和涂山雪这一局棋。
而烛阴也看的格外认真,手中的那碗糖霜冰羹才吃了一小半。
见案上的茶水少了,桃夭夭和李夜清说了声,继而走进灶房中取火种煮茶。
烛阴看着白泽走出惊艳一子后不禁赞道。
“李郎发明的这象戏,实在有趣,十数棋子间就能推演出战场上千万种变化。”
李夜清被招财进宝和伶韵撞了个满怀,揉了揉这两只灵智开化最晚的小妖后才问起烛阴。
“烛阴君谬赞了,不知烛阴君可曾看出其中规矩走法?”
烛阴啜了口清
甜的冰羹道。
“规矩是懂,只是想要精通却是不易,这象戏虽不比纵横十九道蕴含的天地至理,可战场局势千变万化,也另有需耐心琢磨的地方,比起十九道更为有趣,我都想将来回钟山时也捎上一副象戏。”
此时棋局已至终了,李夜清俯身看向棋盘,同时回道。
“这个好说,日后我去请人打一副好檀木的象戏赠予烛阴君便是。”
烛阴冁然一笑。
“多谢。”
木案棋盘上,白泽用妖力推出最后一子,涂山雪眯着狭长的眼眸斟酌了片刻后说道。
“白先生,我输了。”
随后涂山雪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李夜清。
“李君来一局?”
见状,李夜清道了声好。
他本打算将李镇的话转告给涂山雪,可想了想还是决定等明日涂山雪自己去了栖霞寺见同族。
而白泽也跳上桃树,让跃跃欲试的烛阴坐在了棋盘旁。
烛阴将冰羹碗放在一旁,摆下棋子后笑道。
“李郎可千万留手,只作指导便好。”
而躲在桃树上的梦蚕看没人吃那碗冰羹,悄悄挪到了碗旁,满足的吸食着冰羹的清甜香气。
李夜清让烛阴执了先手后道。
“那就请烛阴君见笑了。”
院落里小妖声嘈杂,一片热忱景象。
月色下,玉京城灯火葳蕤。
天井中,衔蝉居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