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亥时，晚上刮起大风，窗纸被吹响，发出呼呼声，烛台上火在玻璃罩里燃烧。
“陛下，云儿已经……你大可以把孩子过继给我，我一样会视为己出。”许凝霜答应后才反应了过来，云萝死了啊。
顾明渊喝了一口茶，“暂时跟你说不清楚，这戏得做足了，让所有人相信这孩子是你生的便好。”
她点点头，不敢再吭声。
陛下怕是疯了。
“陛下，你是不是受伤了...…”她的目光不知放在何处，还是停在了他的胸口上。
雪白的直襟长袍平日一尘不染，胸口的血迹十分明显，他来时也是一个人，外面那么冷，却没有披斗篷。
摸不准皇帝的性子，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过问。
“无碍，这几日你就装着有孕便好，到时候朕会安排。”顾明渊被她一问，才察觉自己的伤口开始发疼。
果然矫情，被人一关心就开始知道疼了，这伤口若是不在意，压根儿就不疼。
他站起，“天色不早了，朕得走了，你歇着。”
“陛下，你若是来我这儿一遭，又回去宣室殿，恐怕.....”许凝霜不知怎的，今天看他没有平时那么冷淡了。
在他说出要瞒着云萝时，总觉得像一个失了清白都不敢找夫君要名分的弱女子，只能偷偷养着孩子。
哪怕云萝已经死了，瞒着一个死人，在梦里撒谎吗？
以前她看顾明渊，如井底蛙看天上月，现在似乎觉得可以接触到了。顾明渊抬眼看着她，“说得有理，那朕今晚就歇在这儿了，你到别的地儿去凑合一晚。”
他说着就叫了下人上来伺候更衣梳洗，许凝霜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眼前人的心思，点点头去了侧房。
倒像是生怕她占便宜似的。
翌日一早，顾明渊就去上朝了，走之前丫鬟想着要去叫许凝霜被他抬手制止。
朝堂之上皇帝说一不二，也少不了言官弹劾，今日要说的，无非就是打仗和立后。
顾明渊右手抚摸着纯金打造的龙头，龙袍上用金丝线所绣的金龙张牙舞爪，象征着主人无上的权利。
他听着大臣你一言我一句，拍了一把扶手，“朕心意已决，立周氏为后，不日便追封。”
“陛下三思啊，周氏已死，没有追封皇后的先例，且立旧人为后，嫡子能么能非我朝血脉！”尚书郎向前一步，掀开前跪在地上，态度坚定。
顾明渊瞥了他一眼，“那好，立后之事容朕想想，明日再说。”他说着就抬手掩住鼻子悄悄打了个哈欠。
“边关那边怎么说？何时班师回朝？”他往后靠了靠，问道。
“回陛下，车骑将军来信，说是五日后便会回京。”
庄重的朝堂上你一言我一句开始汇报，外面的太阳缓缓升起，第一缕光照在了顾明渊的眼睛上。
同样也照亮了云萝的寝宫。
她昨夜想了很多，灭国那天似乎只有她一个安然无恙。
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
叶天尧肯定知道，他一直跟着三哥，为什么能在那场屠杀中活下来？
明明死了那么多人，唯独他们活下来了。
她翻了个身无心睡眠，起身穿上衣服掀开帘子。
“姑娘醒了，奴婢伺候你洗漱吧。”殊不知帘子外还站着一个宫女，瞧上去很机灵，说着就出去就端了一盆热水。
云萝一看走不了，就让她伺候着梳洗。
温热的洗脸水上面飘着花瓣，仔细一闻还有香味。
“你是皇帝派过来监视我的？”云萝问。
“不是，奴婢只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丫鬟恭敬道。
“我不需要贴身侍女。”云萝现在忘不了年糕因为什么而死，也不想要什么奴婢。
万一触发圣怒再被牵连一条人命，她的罪尊就更深重了。
丫鬟没有回话，细心地为她梳洗，她的手很巧，不一会儿就梳好了堕马髻，换了新衣裳，才悄悄退了下去。
云萝不知道这次有没有锁门，特意出去到门边看了看，用手一推。
大门应声而开，没有铁链，周围倒是有两个侍卫把守。
她试探性踏出一步，没有反应。又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有反应。看来不是关押她的。
云萝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出了承乾宫，她似乎是第一次踏出这里，这个从小她长大的皇宫，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她一路往未央宫走，凭着儿时的记忆去往下朝的路上等人。
也没有人拦着她走宫。
这里比之前干净了许多，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清晨的露水重，出来得急没有穿外衣，风一吹有些冷。
云萝跨过大门门槛，对面就是前朝了。
这个时间点已经下朝，官员穿着朝服陆陆续续的往回走，浩浩荡荡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瞥见了顾明渊。
她站在
门这边等，等人走完了，看他一步步朝这边走来，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
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说的是不是真的……
“云儿？”顾明渊远远瞧见宫门那里有人，就往刻意往这边走，旁边的小圆子有些疑惑，明明是要摆驾宣室殿的，怎么又去后宫。
他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宫门那里站了个人。
云儿？那个死去的云儿？
小圆子打了个冷颤，紧跟在顾明渊身后。
眼看人越来越近，云萝想向前一步，抬起的的脚又放下了。
前朝，女子不能踏足。
顾明渊脚下生风，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小圆子能猜出他的急切，心中纳闷，对方究竟是何人的？难不成是替身？
陛下也玩替身？
顾明渊过去解开大氅，三两步到她面前，低声喘息，“怎么不穿厚点就出来了？”
他说着就把衣服披在了女子身上。云萝淡淡扫了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让他们下去，我有事跟你说。”
顾明渊头也没回地挥挥手，所以没看见小圆子如见了鬼的惊恐模样。
“诺，奴才告退。”他连忙带着那群奴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云萝抬头看着他，他身后的皇宫严肃宏大，这里都是他的。
“你实话跟我说，父皇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的态度不变，依旧是之前和他说话的口气。
“你站在里面做什么，想不想出来看看？”顾明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往后退了一步，朝她伸出手。
“出来看看，这里就是你的家。”
曾经朝她伸出手的，是地位低下的侍卫，现在，却是高高在上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