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大堂主也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来的不光是人,还有杀机。
木寮里众人的眼睛立马就同闻到肉腥味儿的狼犬一样,亮的吓人,头也抬起来了,脖子也竖起来了,身上的杀机将露未露,欲显未显。
也在这句话过后,李暮蝉已无人问津,他就像是一颗弃子一样,没了价值,被弃如敝履,仿佛屋子里已没有他这个人,谁也看不见他。
所有人已开始蓄势待发,等候动手。
但在动手之前,他们至少要看见轿子里的人走出来,走进这百花林。
抬轿的只有四个人,四个又高又瘦的长脸汉子,一袭黑衣,面黄肌瘦,却绝没有半点人瘦弱的感觉,反是有种说不出的精悍,颧骨突出,双眼凹陷,一双大大的眼睛外鼓,焦黄的两腮绷的极紧,然步伐却是轻飘飘的,踏着被夕阳染红的大地,来的飘忽。
花轿前,刘妈妈正扭着她那圆滚滚的身子,手里拿着手绢,乐的合不拢嘴,步伐轻快的蹦跳着。
李暮蝉识趣的缩了缩双肩,退到一旁,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恶战。
明明他才是新郎官,可现在又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一样。
窗外残阳如血,残秋萧瑟,残花遍地,还有那已经被填上抹平的坟茔,外露着几块零星的白骨,在降临的暮色下泛起点点磷火幽光。
李暮蝉眼神平静,他也在等,等候生机。而他将上官小仙装傻的秘密说出来从来都不是为了给“青龙会”表忠心;他只是想让这两個人的权谋心计,布设的陷阱都变得无用,不至于那么快分出胜负,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因为生机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李暮蝉心里也百感交集,这几天可谓一波三折,变故迭生,身不由己。
但如今,他想要自己把握一切。
“哈哈哈,新娘子来了!”
随着一声银铃般的娇笑传来,大堂主看也不看李暮蝉,好像他才是新郎官一样,乐呵呵地道:“快请进。”
刘妈妈望着屋子里的人,笑声蓦然变得有些尖细,眼神却很玩味。
这个时候,花轿里忽然冲出个人来,一个美的有些惊心动魄的人,纯真懵懂的双眼噙满了泪珠,一身红衣,伸开双臂,踉踉跄跄的冲进木寮,扑在了李暮蝉的身上,啜泣道:“小虫子,他们都是坏人,抢走了我的泥娃娃……呜呜……”
所有人原本蓄势待发,想要动手,可看到这一幕,全都气息一滞,愣在原地。
这女人简直美的不可方物,两腮酡红,肌肤欺霜赛雪,细腻的像是羊脂油膏,眼睛又圆又亮,乌色的瞳孔泛着一层水汽,红红的小嘴半撅着,妩媚的能把人魂都勾走,可又天真稚嫩,单纯无邪。
少女模样娇嫩不说,身子更是散发着一种妇人般成熟的韵味,像是每一分,每一寸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宛如一株令人不可自拔的毒花。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翠芳楼”里人人欺负,人人厌弃,只有七岁智商的痴傻少女,暗中不但已跻身魔教四大天王之尊位,更掌控了金钱帮富可敌国的无尽财宝。
而且,还练就了一身惊世绝俗的武功。
李暮蝉也是一呆,往日此人灰头土脸,瞧着肮脏,像极了臭水沟的老鼠,人人避之不及,不想竟生了这副天香国色的容颜和如此勾魂摄魄的身段。
当年他还未像今日这般看透世俗,心有满腔热血,结果初入翠芳楼,见这对母女遭人羞辱,忍不住挺身而出,下场就是被打断两根肋骨,然后自此相识。
这丫头不知“蝉”字何解,只以小虫子唤他。
原来都是装的。
他嘴唇翕动,脸上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五官僵硬,但考虑到此时的处境,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嗓子发干地问:“你母亲呢?”
少女把在李暮蝉怀里的脑袋抬起,伤心道:“我娘生病了,说过些天会有一个叔叔来接我。”
这句话一出口,大堂主脸上的笑容已是淡了。
“生的什么病?”他忍不住问。
刘妈妈站在一旁,轻声道:“多了,身子已开始溃烂,背后生了毒疮,连饭都吃不进去了,只能灌些流食。”
言外之意,便是时日无多,要死了。
那来接上官小仙的只可能有两个人。
一个便是当年“上官金虹”的心腹手下,左膀右臂,荆无命。
一个便是“飞剑客”阿飞。
而李暮蝉在看到大堂主这副模样,问出这句话后,不禁暗叹一声,这人真不是成大事的料,形势既已这般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哪管之后如何,眼下当然要施以雷霆手段,一决胜负。
他看着上官小仙那故作娇憨痴傻的模样,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拭去对方脸颊上的泪,俯身弯腰,凑近了对方的耳朵,轻声道:“还装呢,他已经知道你是装傻了。”
上官小仙啜泣的模样不改,还是满眼懵懂:“小虫子,你在说什么呀?”
李暮蝉的声音虽小,但在这个时候却格外清晰,尤其是对大堂主这等高手而言。
他耸了耸眉,看着上官小仙那副痴傻之态脸色已阴晴不定起来,再看向李暮蝉的眼神更是阴晴不定,然后又瞧瞧满脸笑意的刘妈妈。
刘妈妈这时也忽然称赞道:“刀十二,你做的很好!”
大堂主双眼微眯,脸色阴沉如水,道:“你敢骗我?”
这句话自然是对李暮蝉说的。
李暮蝉叹了口气,他忽然感觉这人才是真的傻子,同时也佩服起了上官小仙的心机。
生死之争,若错估了对手,而且还将上官小仙这等可怕存在遗落在一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他也已看见上官小仙眼底的那抹狡猾甚至是调皮的笑意。
大堂主却不想再猜了,他冷冷道:“动手,一个都别放过!”
刹那间,屋内的一干青龙会弟子已朝着那四个轿夫和刘妈妈扑去;外面的坟地里,一条条身影相继破土而出,为首之人正是那个老乞丐。
“杀!”
刀光剑影,瞬起于方寸之间。
那刘妈妈立于刀阵剑锋之下,浑然不见动作,只是冷笑连连;可诡异邪门的是,刀剑加身,竟不见半点血色,只有一道道浅浅的白印,浑身肥肉宛如变成了金铁。
看也不看身畔的一干喽啰,刘妈妈两腮鼓荡,遂听“噗噗”两声,喉舌间已有两枚铁丸打向大堂主。
而那剩下四个轿夫也是手段古怪,身上黑衣呼的一解,顿时就如四片黑云在木寮内展开,跟着一扬一抖,数十颗暗器寒芒已无差别的飞向八方。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血腥弥散四野,一个个人影捂脸哀嚎。
大堂主面无表情,袖中右手猝然一吐,掌心赫然就见紫芒耀眼,将那铁丸连同飞来的暗器悉数接入手中。
刘妈妈双眼怒张,尖声叫道:“大紫阳手!”
而李暮蝉呢,他也觉察到了杀机,就见那老乞丐居然先扑向了他。
怎会先杀他呢?
难道这是上官小仙的人?
李暮蝉心念一转,眼神阴沉,便已将怀里的上官小仙推开,转身一头撞破了木寮,朝着山下跑去。
上官小仙眼神幽幽,冲老乞丐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