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将给予长久沉默者最具声势的雷鸣。
开阳城。
秦连山的府邸内。
四人围坐。
墨修尘梳理着各方关系。
其余三人无一言语。
秦连山是觉得墨修尘完全有能力解决。
石通是懒得动脑子,在他心中,千般算计终究不如自己一剑来得痛快。
至于黎世,本就在局中,看得反而不真切。
只有墨修尘这个躬身入局者,在某个节点切入,将黎世从边缘棋子拔高成为一颗奠定大局的关键棋子。
而这其中,梧州城的境况又显得至关重要。
开阳城如今武运依旧在黎世祠堂之内,星门之主被窦飞扬牵制,那么所有后手,如今几乎都掌控在郡尉重迟伤那边。
墨修尘揉了揉眉心:“可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摸清楚梧州城的情况。”
秦连山笑着说道:“梧州无恙,至少看起来依旧,不过梧州城上方似乎笼罩了一座法阵。”
“那就是了,他们舍弃了开阳城,选择了目标更大的梧州城。”墨修尘摊开堪舆图,指着梧州州城的位置,沉声道:“梧州城几乎是连接南北方的枢纽之一,而开阳城显然不是首选,如今开阳城这里被放弃,显然他们的目标最开始就是梧州州城。”
秦连山眼凝重:“那日窦飞白仓皇离去,难不成就是为了此事?”
“应该是了,这位窦大人在棋盘上功力不浅,看似被调虎离山,实则恐怕早就已经留下了后手,所以如今才有底气直接找到那布局之人厮杀数天之久。”墨修尘颔首道:“不过,他应该是知道殿下你断然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梧州可是大秦疆土,他行守土职责,而殿下则要为他解决身后事。”
秦连山无奈一笑:“只要他窦飞白不是那个最大的祸乱源头,为他解决身后事又有何难。”
既然已经摸清楚了对方大致布局,墨修尘看向黎世:“窦飞白曾经也是围杀你祖父之人?”
黎世痛苦地捂着脑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墨修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报仇就努力修炼,但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就别做了。”
“确实,你自己想想在开阳城中,你花费了多少心血,正要亲手将他葬送吗?”秦连山沉声道:“你如何面对那些冤死之人,当你梦中意见遇见他们,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黎世使劲儿点头:“我不会再如此做了,既然如今杀不了他窦飞白,那就先联手解决那个人。”
墨修尘好奇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黎世眼神中仇恨爆发,沙哑道:“镇国公之子-言绍祺!”
黎世身形颤抖着,激动不已:“当年要不是他给了最后一击,我祖父也不至于身死道消。”
墨修尘与秦连山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不知道其中竟然牵连到了镇国公的言氏。
黎世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当年,我祖父回到了开阳城,但是半年后,言绍祺来了,约战我祖父,我祖父不应,他竟然将我妹妹掳走,以此威胁。”
“我父亲当年竭力阻止祖父,更是要将这件事呈报帝都,可祖父为了黎家不被暗中迫害,只得在一个夜晚孤身出城。”
“本就没几年可活的他,在那一战中硬生生挨了言绍祺三拳,最后跪倒在言绍祺面前承认自己输了。”
黎世沙哑着述说着隐藏在心间最疼的事,他的泪水如江河流淌在脸颊上,鼻涕眼泪交织。
但在场几人,没人笑话他。
墨修尘更是握紧了拳头,沉声问道:“那你祖父当年……”
“他没还手,只是抵挡,任由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落下,只是为了能救回我妹妹。”黎世哽咽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么一位武道通神的前辈,居然在临死前这般屈辱。
墨修尘与秦连山之前都以为黎兮只是因为在游历途中被重创而亡,不曾想其中竟然还有如此令人愤怒的一段过往。
“言绍祺如今已然是神合境修士,还是兵家炼气士”石通终于开口了:“单凭你想要杀他,难!”
秦连山也皱眉不已:“何况他背后还站着镇国公,这些年能与镇国公抗衡的人,也就珺王勉强能与之相持一二了。”
黎世咧嘴一笑,眼中露出一抹令人生寒的目光:“若是言绍祺死在梧州呢?”
“什么意思?”
秦连山与墨修尘皆是盯着黎世。
“言绍祺也是这场局的其中一人。”黎世抹去脸上的泪水,说出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你们可能都想不到,一个言氏子弟为了无黎家的武运,甘愿拿整个梧州作为交换吧。”
黎世说道:“他与窦飞白交好,已经取得了梧州几座城池布防图,就连梧州城的布防图估计都已经拿到手了。”
墨修尘凝眸,寒声道:“你的意思是,如今梧州城是他在坐镇?”
黎世点点头。
“淦!”
墨修尘直接起身,也顾不得养伤了,说道:“即刻前往梧州城吧,再晚估计就来不及了。”
秦连山自然明白轻重,但是拉住墨修尘的胳膊问道:“你的伤势?”
“没时间了,大不了就底牌齐出,直接轰杀了那家伙。”墨修尘现在也很有些怒了。
虽然他对大秦没有多少归属感,但在他心中,这等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况且,如今秦连山就在这里。
若是他撂挑子,梧州真出了乱子,秦连山将来回到帝都,定然会承受百官的无数诟病之言。
秦连山算是他在这方天地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不然也不会那般展现自己的底牌了,既然朋友有难,他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秦连山苦笑不已:“没必要,可以从长计议的。”
他是真相信这家伙能做出这种事情了,一旦发起怒来,遭殃的可不仅仅是言绍祺,估计就连镇国公都会被算计在内。
只是他的伤势让秦连山担忧。
墨修尘直接掏出一颗太清丹吞入口中,直接就嚼碎开来。
看得三人一阵无言。
“莽夫!”石通毫不客气的说道。
黎世说道:“墨公子,我有个办法也许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你的战力。”
墨修尘看向黎世问道:“什么办法?”
“武运!”黎世沉声道。
墨修尘摇头:“算了,让它留在此地保护开阳城吧。”
黎世说道:“墨公子且听我说完。”
“武运其实不仅仅是祠堂中那一份,整个开阳城其实都有我祖父散落的武运,不然你以为当日那头畜生为何耗费如此大力气,也才仅仅将城池拔出大地而已。”黎世道:“这也是我为何敢在城池中布阵的原因,因为根本不可能成功。”
墨修尘皱眉道:“所以,当日你就已经算准了窦飞白一定会出现是吗?”
“对的,这是我与他约定好的……”黎世承认了下来。
墨修尘一下子想清楚了其中关键,骂道:“你他娘的,真是双面间谍啊。”
这一次,墨修尘对于当下局势有了更直观的判断。
他看向石通,稽首道:“石通兄台,墨某有一事请求!”
“有屁就放!”石通都没眼看他。
一旦这小子做出这种姿态,他就知道自己要出血了。
黎世带着石通辗转开阳城,以无相境剑修的剑气剑意代替那枚武运,以此来防止重迟伤等人的后手。
而墨修尘则是来到了街道中间的河流旁,阳光透过柳叶落在少年的脸上。
他前生接受的道理,是家国有难,匹夫有责。
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人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像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份心气。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为了自己活着。
到了开阳城,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窦飞白与黎世。
这两个人为官为民,似乎都在为了世道往更好的方向走。
黎世的或许有错,但错了便不可以改吗?
他周旋在两方之间,为了要一个说法,真的就不可以吗?
那些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当真就能只手遮天吗?
他墨修尘当真只有活着这一个意义吗?
他有兄弟,有朋友……
先有小家而有国。
是时候睁开眼眸看看了。
星河要渡,人心也要渡,本心更要渡。
既然如今在局中,那就成长为执棋者。
黎世绝对不能死,有他墨修尘在,黎世就不会死。
黎世应该有更好的活法,为了开阳城也好,为了大秦仙朝也好,都应该活得更好。
而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而他墨修尘也不应该只是为了变强而变强。
秦连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眼中的世道该是什么样,但我觉得总能变得更好不是吗?”
“我眼中的世道,国泰民安,万家灯火,人人心中皆有明灯,他们看得见希望,抓得住希望。”墨修尘呢喃道。
秦连山说道:“这也正是你让我留下黎世的原因不是吗?”
柳树斜阳,两道身影。
在话未来。
仰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