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墨修尘结束修炼,穿戴好甲胄,挎上长剑,准备往军营赶去。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些天只顾着养伤修炼,却忘记了那一茬儿。
王铳也从未询问过。
林莽被他在路途中杀了,这件事本来就该他自己给出一个解释,而不是等王铳来询问自己。
待他与王铳坦白之后,王铳却仅是瞥了他一眼,道:“依军法自然可拿你问罪,但外出查案,有人寻衅,且有取死之道,本事不济,那就当死。”
墨修尘有些讶异,却听王铳再次说道:“虽说功过不相抵,但是你将李元山等人救出来的。”
墨修尘想要说些什么,王铳则是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等待。
巳时。
王铳自大帐内走出,将正在打拳的墨修尘叫上,往军营外行去。
墨修尘发现是往城内行去,便问道:“统领,我们去往何处。”
王铳笑道:“去见将军,其他人已经先赶过去了。”
“以往似乎不是这样的。”墨修尘记忆中,至少这三年内,斥候都是由统领自己指派。
王铳自然知晓墨修尘心中的疑惑,便解释道:“因为这次涉及钦天监的考核,所以需要由将军亲自定夺。”
将军府坐落在云霞城正东方位。
与墨修尘想象的奢华完全不相符,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府邸虽然很大,可一切都很简洁。
寻常府邸的大堂,都是招待客人的地方,而在将军府邸,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很大的战争沙盘,挂着的同样是地理堪舆图。
所有战略要地都一目了然,显然那位李蕴将军在战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墨修尘跟随着王铳进入大堂内。
李蕴对王铳点点头,而后目光停留在墨修尘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李蕴并未让在场人去列队,而是招呼所有人围在沙盘四周,打量了所有人一眼后,而后目光落在沙盘上,沉声道:“这次你们十五人会打乱编入现有的斥候小队,因为下一场战事迫在眉睫,所以钦天监没时间安排常规考核,而是将你们战功纳入考核标准。”
他指向沙盘一处,道:“以此河为界,以北皆为我大秦疆土,但天赫王朝大军此番北上,便是越界攻城,自然会派出斥候小队前来侦查,你们的任务就是将越界的敌方斥候斩于剑下。”
李蕴说完,挺直腰身,眼中精光爆闪,道:“诸位,你们皆是踏上修行路之人,未来也许有更好的未来,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相信你们愿意来此,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既是你们的考核,亦是守土之责……”
李蕴右手握拳,重重落在胸前,沉声道:“预祝诸位,凯旋!”
在场所有人的热血都被李蕴三言两语点燃,皆是握拳敲着胸口:“凯旋!”
墨修尘却十分冷静,虽然他也有热血,但那是他的前生,如今,他对于此地的归属感谈不上如何强烈,他之思虑不过如何求活而已。
李蕴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吩咐一名士卒将令牌分发下去,然后遣散众人。
墨修尘见王铳并未有离去的迹象,便打算独自离去。
可就在他要离开之际,一名士卒上前拦住他的去路,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将军与王统领让我带你过去。”
墨修尘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但神色如常,并未表露出来,冲士卒点头道:“还请领路!”
绕过大堂,墨修尘跟着士卒来到府邸后堂。
士卒停留在影壁外,道:“请进,将军与王统领就在里面。”
墨修尘抱拳谢过,便独自一人踏入影壁之后的院子。
王铳见墨修尘到来,骂道:“小兔崽子,就不能快点,将军都等半天了。”
“抱歉!”墨修尘歉意地冲李蕴抱拳,随后冲王铳咧咧嘴。
李蕴压了压手,道:“收收你那暴脾气!”
然后转头对墨修尘说道:“小家伙,很不错,仅是一旬多时光,便能开窍且入聚元。”
墨修尘连忙道:“将军谬赞,我不过是运气使然。”
“修道之人,自有运气使然,可所得九分皆是自己向这天地争来的。”李蕴目光灼灼的盯着墨修尘。
墨修尘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眼眸中有缕缕流莹淌动。
墨修尘回想近些日子,一切好像都有些过分顺遂了,虽有危机,可一切都好似有惊无险。
而如今,他更是见到云霞城的最高位者。
李蕴见墨修尘此番情景,便道:“你无须忧心,既然能争来,那便该是你的。”
墨修尘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所思量并未这般简单,而是一些隐晦的东西,且他相信世间是有因果二字的。
墨修尘冲李蕴郑重抱拳:“多谢将军指点。”
李蕴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数,淡笑着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从心回答即可。”
墨修尘注视着李蕴的眼睛,说道:“将军且问。”
“对于大秦,你有无归属感?”李蕴直截了当。
墨修尘心中猛地一颤,用清心诀强压紊乱心境,直视着李蕴的目光:“不敢期瞒,确实无太强的归属感。”
李蕴凝视着墨修尘:“敢如此作答,不怕我将你就此格杀在此。”
墨修尘却是笑了:“将军有此问,想来自是窥见真相,我又何必故作聪明。”
当李蕴问出那一刻,他便知晓这位坐镇边疆的大将,已然看到了某些东西,欺瞒下去只能是自讨苦吃,倒不如坦诚些。
李蕴叹息道:“确实有些可惜,本来以为我判断有误,但现在得你亲口告知,我倒是不得不信。”
墨修尘抱拳:“有负将军期望,我便不让将军为难了,我退出钦天监考核!”
“小兔崽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王铳怒视着墨修尘喝问道。
墨修尘苦笑道:“我本就是一介布衣,年少时便孤身一人,苟延残喘也不为过,过的是如野狗刨食般的日子,靠着吃百家饭长大,试问那时的大秦给予过我什么呢?”
墨修尘眼眸中流露出一抹与年岁不符的沧桑:“确实,这是我的命,不该怨天尤人,可我心中有怨气,若不是年年战乱,若不是贪官污吏,我本该在那小山村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李蕴眼神逐渐沉了下来,他身居高位,自然知晓墨修尘所言非虚。
让他带兵打仗、陷阵厮杀都可以,可面对这些需要花费时间与脑力的事情,他也无可奈何。
李蕴思量了一番,看着墨修尘说道:“你不必退出考核,你之所见并非全部,我大秦也有很多好的地方,这些你都可以在未来慢慢去看。”
李蕴起身,目光如炬,他朗声道:“我大秦有战事,有贪官污吏,可也有豪杰斫贼之辈,亦有大名士传授学问,更有背剑道人下山降妖除魔……墨修尘,你何不走走看?”
墨修尘目光迷离:“真有吗?真如此吗?”
墨修尘说出来的,是这具身躯原本的主人所经历的,而他真正没有归属感的缘由是他的灵魂,来自那个自由的世界。
王铳走近,拍着墨修尘的肩膀,“小兔崽子,不要太失望,若是有一天你觉得有那个能力了,就去试着改变这个世道,让这个泥泞的世道变好。”
墨修尘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多了念头,但没有说出来,冲李蕴与王铳抱拳道:“谢谢将军与统领。”
李蕴让王铳送墨修尘出去。
李蕴等到王铳回来后,问道:“你觉得这个小子合适吗?”
王铳郑重点头:“之前我还有些怀疑,可现在我确定他是不二人选。”
李蕴沉声道:“既然如此,晚上你让他来我这,那套神通可以开始传授给他了,云川铁骑在以后总得有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王铳抱拳道:“将军,非如此不可吗?”
“你不用劝我,那件事势在必行,云霞城后面是我大秦无尽子民,绝对不可能让天赫大军踏入半步。”李蕴声音低沉,却透露出无比坚决的信念。
墨修尘独自策马行走在大街上,却不料在路途中遇见了丘志泽。
丘志泽就站在大街中间,环抱双手盯着马背上的墨修尘。
墨修尘端坐马背上,同样凝视着这个丘氏子弟。3
嗡!
一股磅礴气机陡然在大街上炸裂开来。
行人仓皇逃窜。
丘志泽身形如箭矢疾驰出去,一抹寒光在天地间浮现,剑指墨修尘天灵。
墨修尘也没有客气,腰间战剑铿锵出鞘。
两柄剑锋碰撞,溅射出刺目火星,法力涟漪扭曲周遭空气。
墨修尘稍稍用力,将丘志泽震得倒飞出去。
战马头颅高高抬起,冲天嘶鸣。
丘志泽借力掠上屋脊,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墨修尘将战剑归鞘,继续策马前行。
方才,他并未感受到杀机,所以他那一剑也只是将对方逼退。
但是对方却给他留下了一句。
城北秋月酒坊!
墨修尘没有径直去往此地,他摸不准对方是什么心思,是想在酒坊埋伏他?
亦或者有其他原因。
他不确定。
但也没打算就这么答应对方,万事皆需未雨绸缪,他可不想傻乎乎地去送人头。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径直走向主屋。
叩响门扉,道:“丘志泽邀我去城北秋月酒坊,我打算赴约,可担心是对方的伏杀之局,所以想请你通知王统领一声,若酉时未归,那便请统领去寻回我的尸体,劳烦他将我葬在城东。”
嘎吱!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苏沐寒站在门内,注视着墨修尘:“既知是局,为何以身犯险?”
在她眼中,这个家伙虽然修行古怪,但对待生死一事看得颇重,绝对不是那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主。
墨修尘笑了笑:“算是赌一次吧,李氏的子弟为我所杀,那窦书阳亦是死于我手,李氏断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丘氏入局,我未尝不可将这盘死棋盘活。”
苏沐寒秀眉蹙起:“那若是双方结盟呢?这场伏杀可就不仅是丘氏了。”
墨修尘摆摆手:“无所谓了,我一个光脚的,何必在乎对方穿鞋的,若是双方真结盟对付我,我就只能不折手段将他们的新生代力量抹杀掉了。”
苏沐寒嗤笑道:“凭你一个聚元境炼气士?”
“拭目以待便是!”墨修尘并未争论,抱拳道:“还烦请苏姑娘走一趟了。”
苏沐寒冷哼一声,玉手一挥,那柄幽蓝色长剑只屋内掠出,悬停在两人之间:“这柄剑你带着,若真是伏杀,或可救你一命。”
未待墨修尘回话,房门砰然关上。
墨修尘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那柄幽蓝色长剑,并未拔剑出鞘,他隐约感受到其中有一股磅礴剑气在涌动,仅是握住剑鞘就让他肌肤生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动灵力汇聚在手掌,这才将那股痛楚消弭下去。
将长剑背负在身后,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只身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