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鸿宝因为这个认知一瞬间感觉理智快要清零,他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身后却忽然想起轻微的敲击声,声音不大,但是因为他们身处于缸内,所以声音回荡得异常清晰。
宓鸿宝几乎都能想象出外面的情景——那个一身红嫁衣的女鬼正用自己那双红绣鞋,一下,一下,轻轻踢着缸身……
咚!咚!咚……
女鬼踢得越来越用力,水缸似乎也马上要裂开,就在宓鸿宝精神临近崩溃的前一秒,李春昼忽然掀开木盖站了起来。
因为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宓鸿宝一下子愣住,傻了片刻才抱住李春昼的腰,着急地想把她拉回来。
但是李春昼的动作更快,在女鬼扑过:“时间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女鬼身上的血腥气扑到她脸上,李春昼依然一动不动,在女鬼的手离她只有几厘米的时候,红衣女鬼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李春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荷包里掏出来一张卖身契。
“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把你买下了,他们没有资格把你卖给别人,跟我回去吧。”
红衣女鬼愣住了,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愣愣地捧着面前的卖身契,眼里的泪忽然落得更加汹涌,鲜红的血泪一滴滴砸在地上,泪水渐渐从血红色变成了清澈的透明色。
宓鸿宝眼睁睁看着原本恐怖的场景像大风下的沙丘一样逐渐消散,黑夜重新变为白昼,尸横遍野的恐怖景象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院子中央躺着四个人,分别是王红豆的爹娘和弟弟,以及那个来帮人配阴婚的江湖先生。
“他们把你骗回来,就是为了配阴婚,报官吧。”
王红豆的眼泪止不住地砸在地上,她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恨还是怨,闭着眼睛哭泣,嘴唇几乎被咬出血,她痛苦地说:“凭什么,凭什么……卖了我一次还不够,还要这样利用我……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还用问吗?因为你弟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卖了你,才有银子娶妻生子盖房子啊,李春昼平淡地想。
但她并没有把这些过于冰冷刻薄的话说出来,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睛。
齐乐远这时候才想起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李折旋,刚刚李折旋也没进缸里……齐乐远恍然地想,看来李折旋除了在人面前没有存在感,在怪物面前也没有。
他又看了一眼王红豆,怕她会再重新变成刚刚那个女鬼,但是王红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李春昼站在缸里,张开双臂,任由李折旋把她抱出去,她又伸手拉缸里的宓鸿宝出来,问他:“好玩吗?”
宓鸿宝脸色很精彩,死里逃生中掺杂着一丝茫然。
李春昼见他这样子,笑嘻嘻地上前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头上的汗。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宓鸿宝把地上躺着的四个人全部绑好,等王红豆哭够了,李春昼才蹲下来问:“这四个人就交给官府吧,怎么样,你要跟我走吗?”
王红豆用袖子使劲地一抹眼泪,握紧了拳头,
恶狠狠地说:“我不甘心!”
李春昼拉过她的手看了看()?(),
光洁如新()?(),
指甲盖并没有掀起来()?(),
刚刚他们所见的那些场景?()_[(.)]???。?。??()?(),
其实都是第一次轮回开始之前王红豆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事。
当然,在这一次轮回中她还没有经历这些,但是从踏进家门的这一刻开始,她就会想起往前的那些事,然后执行她作为凶煞的职责。
刚刚的场景在子副本外的人看来依旧如常,身处其中的他们会产生恐怖的幻觉,只是被大脑欺骗了而已,红豆作为凶煞时的能力是欺骗人的意识。
现在李春昼拿着卖身契,打破了她的“笼子”,红豆便也就没有了那些作为鬼怪的致幻能力。
但是怨恨这种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李春昼抓住宓鸿宝腰侧的刀柄,干净利落地把刀抽了出:“你要是不愿意报官,这里有刀,去吧,杀了他们也好。”
王红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脸上的眼泪停了停,却没有接下那把刀,“可是……那是我爹娘,我下不去手……”
没有了作为凶煞的能力,王红豆身上只剩下作为人类的优柔寡断,她的恨意不够彻底,让她无法动手杀死自己的父母,她的愚孝也不够深刻,让她无法彻底原谅她自私自利的家人,无法接受这种丑陋的亲情。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遇到这些事?”王红豆喃喃地念着,“要是那天晚上,我没有跟着他们离开就好了……”
李春昼将短刀递给宓鸿宝,再一次拉起王红豆的手,轻轻帮她拍了拍手心里沾到的灰尘,她握着红豆的手,默默想——你当然不记得,但这已经是我救你的第一百一十五次了。
每一次、每一次……宿命般的轮回,李春昼早已看得厌倦至极了,但是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这一切,不
论是王红豆也好,还是梁长风、宓鸿宝还是春华楼里任何一个姑娘,他们都不记得这些事,好像只有李春昼一个人被摔进了时间的长河里,一次次重来、挣扎。
有很多次,李春昼都想着算了吧,都无所谓,别人的生死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下一次轮回开始后他们的人生还要继续重蹈覆辙。
但是同时,每一次,李春昼又怀着相同的担忧,亦或者说期望——万一呢?
万一从今天开始,时间就会重新往前走。
那么死去的人就不会再复活,已经铸就的错误也就无法挽回。
所以,她一次次来到这里,来到这个破败贫穷的院落,看着王红豆一次次逃离,一次次想起痛苦的回忆,一次次在她面前悲哀地哭泣。
但是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二十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轮回,她的人生终于可以向前走了,李春昼想到这里,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正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每一步,每一个人,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因为心情变好,李春昼也就格外有了耐心,她低下头,对脸上泪痕未干的王红豆认真地说:“跟我走吧?只要这些人到
了官府里,你想要让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身边这位世子爷都可以做到。?()???$?$??()?()”
原本一脸严肃在旁边看戏的宓鸿宝突然被点名,茫然之余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帮李春昼把话落实,“没错!()?()”
“为什么……()?()”
红豆呢喃着,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你一定很累吧,我能理解你。()?()”
李春昼用手帕擦干净红豆脸上的泪水,这个世界里共有四个子副本,她之所以选择先解决红豆所在的这一个子副本,不仅仅是因为其时间线靠前,也是因为红豆所具有的能力很特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红豆是李折旋的老师。
王红豆怔怔地抬头看着李春昼的笑容,她的表情温暖而动人,很有感染力,好像太阳一样,让人看到就感到安心。
抛开痛苦黑暗的回忆来看,王红豆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被李春昼的笑容晃了眼,恍惚间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来救赎自己人生的人。
李春昼看到红豆脸上依赖和迷恋的神色,笑得更加明艳动人。
李春昼从小就知道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吸引身边的人,积年累月的练习,让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论是金银还是来自别人的爱慕,她享受着这一切。
李春昼用两臂搂住红豆的腰,就像跟春华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平时相处一样,用自己柔软的身体贴着她的身子,笑着说:“我真的没有骗你,大理寺少卿孙大人也是我的客人,不论你提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满足你的!”
“不要哭了,你这样会让我心疼的。”李春昼用手背轻轻蹭去红豆脸上的泪珠。
红豆脸色一下爆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什么她就做什么。
宓鸿宝皱着眉头把两人拉开,目光不善而警惕地瞥了一眼红豆。
李春昼让李折旋暂时留在这里看着这四个人,免得他们逃跑,然后她和宓鸿宝带着红豆回京城报官。
李折旋一向很听她的话,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在李春昼的身影消失在层层树林之后,他依旧保持着扭头的姿势,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上山容易下山难,李春昼刚走几步就感觉大腿酸得不行,宓鸿宝见状又把她背到自己身上。
在从郊外往京城走的曲折的山路上,宓鸿宝一步一步地背着李春昼,如今尚是正午,太阳高照,山路上留下宓鸿宝一步步的脚印和豆大的汗渍。
李春昼拿手给宓鸿宝扇着风,时不时用帕子帮他擦擦汗,但是绝口不提自己下来走着,山路崎岖,李春昼不想走路。
宓鸿宝还记着刚刚李春昼跟红豆亲密相拥的事,一脸愤懑不平的神色,脸上写满了“快点哄我!”
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像是故意的。
跟在两人身后的红豆得到了一开始李折旋的待遇,动不动就被宓鸿宝回头恶狠狠地瞪一眼,她感到茫然又莫名其妙,便低下头不跟宓鸿宝对视。
李春昼趴在宓鸿宝背上,歪头从侧面看着他,
轻声问:“阿宝()?(),
我是不是很重啊?”
“一点儿都不重!”宓鸿宝生龙活虎地回答道。
李春昼继续甜言蜜语:“阿宝?()??*?*??()?(),
我发现你对我越好()?(),
我就越离不开你了()?(),
唉,这可怎么办啊……?”
宓鸿宝闻言,更是把美滋滋的神色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因为拒绝跟“前凶煞·王红豆”走得太近,所以紧紧跟在两个人旁边的齐乐远抬头看了一眼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