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薰对石抹宜孙知之甚少,一时间不知如何劝解,也许有缘自会相见。
日讲的时刻到了,知府王宗显过来请示是否照常进行。
“今天停一次,咱有别的事儿”,朱元璋看了眼子薰,回答道。
不能耽误了正事,“要不我先回去?”子薰问。
“咱送你回去,见见戴医生”,他把手伸向子薰。
众目睽睽之下,他牵着她的手,在人群中走过,不在乎别人眼中的诧异和惊奇。
他温暖、厚实的手掌让子薰倍觉安心,但愿往后余生,都这样和牵着手走过,平淡而幸福。
走到半路,胡三舍迎面小跑着过来,“叔、婶儿,戴医生到了”。
二人加快加快脚步往回赶,郭英早已等在门外,低声道:“上位,在里面吃饭”。
朱元璋点点头,径直进去。
一位三十多岁的儒士坐在侍卫室,吃得如此优雅从容,子薰倒是第一次见。
听见脚步声,此人立马起身,见到朱元璋和子薰,先是温和一笑,随即行礼道:“上位,如夫人”。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不急不躁,一身青灰色长袍,中等身材,略显圆润,目光温和。
看上去比朱元璋大不了几岁,子薰心中有些失落,原以为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
“这样冒然行礼,戴医生不怕认错人?”朱元璋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上位仍人中龙凤,微臣不会认错“,戴思恭不卑不亢。
朱元璋呵呵一笑,“戴医生继续吃”。
“回上位,微臣已经吃饱”,戴思恭答。
到了内宅,诊脉之后,子薰不抱希望地随口问道,“能治好吗?”
“能”,戴思恭答。
回答得如此肯定,令子薰有些意外,追问道:“多长时间?”
“半年”,戴思恭答。
“治不好呢?”子薰问得毫不客气,朱元璋咳嗽了两声,以示提醒。
“治不好是医者医术不精”,戴思恭答。
子薰笑了,这话说得倒还实诚,没把责任推到患者的体质上去。
“开方子吧”,子薰道。
“无需吃药”,戴思恭答。
这倒奇了,哪有治病不吃药的?
“那你怎么治?”子薰问。
“先师教给微臣一套五禽戏,微臣会陪着如夫人每日练习“,戴思恭答。
子薰看向朱元璋,朱元璋点点头,胡大海、谢再兴出征前,他说过,只要找到戴思恭,只要戴思恭肯医治,无不可。
子薰突然想到一副对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
患者无需和医生争论治疗方案,信任即可。
子薰笑道:“全听戴医生安排“。
朱元璋派人去把文英叫来,又给戴思恭专门安排了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供平时休息饮食,然后就去处理公务了。
每天上午、下午两次练习五禽戏,“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戴思恭指导、纠正动作不厌其烦,十分有耐心,先把文英教会,然后让文英站在前面示范,子薰在后面跟着做动作。
只要子薰没做到位,戴思恭必然再亲手教文英一遍,子薰在旁边看着,直到学会为止。
十分枯燥乏味,子薰不想学。
“歇会儿吧,戴医生,歇会儿”,子薰说着招呼庞氏端来茶水。
熟练戴思恭竟然煞有介事地拿出戒尺来,极其严厉地训斥文英道:“不认真练习,该罚,伸出手来”。
文英顺从地伸出双手,没等子薰反应过来,那薄薄的竹片已经狠狠地落下,文英忍不住咧了咧嘴,手掌立即变得通红。
真打呀,子薰急忙站起,“算了,别打了,我练”。
“如夫人,每次惩罚,至少十下”,戴思恭在这种情形下仍不忘行礼。
什么狗屁规矩,子薰在心中暗骂道,这还了得,动不动就打人?!子薰背过身偷偷向俞墨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给朱元璋报信。
俞墨心领神会,立马极速而去。
这一番小动作丝毫没影响戴思恭打人的决心,文英的手已经肿胀得有半寸高,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滴,这得多疼啊,这个戴思恭看着温文尔雅,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想不到如此心狠,等着吧,有人治你。
子薰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练习,内心焦急地盼望着凌川哥哥快点儿出现。
可是,等了很长时间,上午的练习都结束了,也没见他的人影。
正当子薰为文英上药时,俞墨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子薰急急地问道:“怎么了?国公爷呢?”
俞墨摇摇头,没说话。
或许他公务缠身,正在忙,也罢,等晚上回来再告状也不迟,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这个戴医生,是让他来治病地,又不是来打人的,真下得去手,刚来第二天,就不拿自己
当外人了。
子薰热切地盼望着他回来主持公道,孰料他见到子薰后却沉着脸问道:“文英的手怎么回事?”
“戴医生打地”,子薰不高兴,受了委屈, 他都不哄哄地吗?
“戴医生为什么打人?”他仍旧沉着脸。
“他医术不精,恼羞成怒”,子薰本想这么说地,可是见他脸色难看,没敢说出口。
“戴医生如此费心,还是为了治病”,他叹了口气。
这么说,他认定是我不对了?
子薰不服气,“那也不应该打人”。
“只要能治好病,无妨”,他坐下来,开始吃饭。
他一脸憔悴,子薰很心疼,有些后悔,不应该拿这些小事来烦他,只不过是医生古怪了一些,有什么不能忍受地?
“五禽戏是名医华佗所创,能强身健体,你学会了,也教教咱”,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好,我一定认真学”。
他食欲不佳,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去煮碗小馄饨”,这是子薰亲手包地,原准备给他当早餐。
他点点头,靠在塌上,闭目养神。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鲜肉小馄饨下肚,他的气色明显好转。
“今天累坏了吧?”子薰轻声问。
他欲言又止,满腹心事。
“怎么了?”子薰又问。
“没事”,他重新闭上眼,“人活着真难”,一滴泪缓缓淌下。
“出什么事了?”子薰有些慌,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向坚强,从未如此脆弱。
“咱让冯国用明天出发,去帮胡大海打绍兴”,他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