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疑点,如梦都原原本本地向夫人讲述了一遍。
如梦在自己身边生活三四年,她有没有撒谎,夫人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脾气坏、性子急、刀子嘴、得理不饶人甚至仗势凌人,这些毛病,如梦都有,夫人私下里没少说她,可是要说她与外人勾结,蓄意谋害子薰的孩子,夫人不信。
如梦没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她没有理由害子薰,更没有理由害子薰的孩子,她只是为自己抱不平,归根结底,也是出于一片忠心。
这孩子争强好胜,争的是夫人和大帅的认可和喜欢,怎么可能会对大帅的孩子起歹意?
夫人也很想查出真凶是谁。
有人躲在暗处恶狠狠地盯着这一家人,随时准备趁虚而入,露出青面獠牙,伤人害人。
查不出真凶,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人遭其毒手。
夫人想起养母小张夫人,想请她帮忙想个万全之策,派如月去请。
可是很不巧,小张夫人重病在床,下不了地。
周妈妈不以为然,撇撇嘴道:“你以为她当真拿你当亲闺女看待,不过是因为你嫁给了大帅,她有利可图而已。现在大帅的孩子没了,你的嫌疑最重,她唯恐避之不及,哪会主动来触霉头?”
“大帅明着疑心如梦,你怎知不是对你不太相信,你是这家的女主人,跟个妾室争风吃醋,岂不是掉了价、跌了份?如梦要不是看着你伤心,断然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让大帅无端生疑。你行得端,坐得正,有兄弟们家眷的认可,那个妾室出身再高贵,又能奈你何?这么点儿事都拎不清,还哭天抹泪地,我若不说说你,还能谁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这个家掌握在大帅和你的手里,你可得掌好了,不能让大帅分心,那情啊爱地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日子过,有本事,你就查出谁在背后放冷箭,这事儿跟郭天爵有没有关系,要是大帅查出这事儿跟郭天爵有牵连,还能留他?快醒醒吧,小姐,多少事儿等着你操心、拿主意呢。你把家撑起来,大帅也好一心一意地做大事儿,他那些事儿耽误不得”。
一语惊醒梦中人,想不到周妈妈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夫人羞愧难当,怪不得当时爹执意要周妈妈陪着自己。
眼下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家里还有另一个孕妇,可不能再出事儿。
晚上朱元璋回来,夫人把查问如梦的结果告诉他。
“就知道你会袒护?”朱元璋满腔怒火。
“我不是袒护谁,是想找出真凶,再说你也没有真凭实据,一个如梦太容易处置了,她连个家没有,可是处置了如梦有什么用?你把她当亲闺女对待,咱们俩就是她的依靠,她就是再傻,也不会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夫人语气放缓,柔声道:“你再仔细想想,不能光凭一时气愤”。
朱元璋脸色阴沉如铁,沉吟片刻,冷冷道:“让如梦走吧,问她想去哪儿,滁州 、和州、太平、镇江都行,不能在应天”。
“把青雪护好了,不能有任何闪失”,他累了,想去子薰那儿歇会儿。
“放心吧”,他一脸疲惫,却不想歇在这儿,夫妇二人还是渐行渐远,夫人心如刀割,怎么才能做到不难受,不在乎?
腹内像有数把锋利的小刀在割,“疼”,子薰缓缓睁眼,看见他焦急地神色,他怎么这样憔悴,子薰心疼地伸手抚摸他的面庞。
“醒了,终于醒了”,他欣喜若狂,三天了,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一行热泪不经意地流出。
头发都有些粘腻了,子薰虚弱地笑笑,“我睡了多久?”
“没多长时间”,他紧握住子薰的手,眼神躲躲闪闪,“咱闷得慌,想和你说说话”。
他有心事,稍后再问,得先吃东西,不能饿着孩子。
子薰伸手去摸小腹,动作极其轻柔,梦里她看见虎头虎脑的男婴咧着小嘴对着自己笑。
宝宝,对不起,妈妈睡得太久了。
然而,小腹怎么恢复平坦了?子薰忽地坐起,匆匆下床,她不敢去想那个恐惧的念头。
站到地上,再去摸,隆起的小腹已然变得平坦,子薰心中大震,“孩子”,惶恐无助地看向他,希望他告诉自己,孩子还好好地呆在妈妈肚子里。
他紧紧搂住子薰,不说话。
旁氏站在一旁直抹眼泪。
“凌川,我们的孩子呢?”子薰的心沉入万丈深渊。
沉默,大滴热泪落在子薰衣上。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直直地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眼里盛着心疼、忧伤、悲哀、沮丧。
痛彻心扉,手抖个不停,去拿桌上的三鲜馅蒸饺,掉了,再拿,又掉了,再拿,他把蒸饺直接放到子薰嘴边。
还未开口,胃中苦水喷涌而出,三天滴米未进,胃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全是酸水。
他子薰抱到床上,用被子重重裹起来,像粽子一般。
冰冷刺痛,伤心欲绝,呆滞的眸中终于泪如泉涌。
“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他的声音中充满怜惜,这话说得很没底气,王医生说,被推倒在碎砖块上,伤了身体,子薰很难再次有孕。
子薰不想哭,是眼泪不听话,一个劲儿地往外流,哭着哭着,再次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昏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时,大云坐在身边。
见到子薰睁眼,大云连忙端起小米粥,说什么也得先吃东西,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消耗。
子薰很顺从地喝粥,心痛得不行了,就停一会儿,然后接着喝。
无边无尽的伤痛悠远绵长,梦里会痛,醒着会痛,无时无刻不痛。
“咱们要查出是谁害了孩子”,大云用手帕给子薰擦了擦嘴,得有件事儿支撑着子薰活下去。
哀莫大于心死,子薰这样了无生趣,似乎七魂六魄都已被孩子带走。
“那人跟杜超很像,身高、体重、面貌都十分相似,只是他脸上有条细细的疤痕,好像是被利刃所伤”,子薰仔细回忆,“他跟我说宋伯颜不花,他说国公爷残忍,他说郭天叙是国公爷害死的”。
不知为何,假杜超描述的那些画面,子薰突然不怕了,他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要我孩儿的命,甚至还想要我的命。
我不是娇生惯养的弱小姐,区区几句话让人吓成这样,得坚强,得护得住所爱之人。
孩儿,娘对不起你,没有好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