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船在江州靠岸,凌川等在岸边,似乎早接到了讯息。
子薰穿着斗篷下了船,三步并两步,像蝴蝶般飞到凌川身边,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伤在哪儿了?”
凌川呵呵笑着,“回去再看。”
上马后向左走了片刻,出现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城墙上亮着几十个火把,将城门照得如同白昼。
“九江府?”子薰低声道。
“是啊,咱已经下令把江州路改为九江府。”
进了城,没走多远,在一处亮着灯笼的宅院前停下来,“到了。”
门口守卫的将领是张焕的手下俞本。
俞本拱手施礼,下令开门。
甬道两旁的木杆上挂着灯笼,凌川带着子薰径直往里走。
子薰默默记数,是五进的院子。
正院屋里点着蜡烛,东西厢房也亮着灯,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属于拎包入住的那种。
热气腾腾的羊肉萝卜馅包子、八宝粥、素炒胡萝卜豆腐、红烧鲤鱼。
有种到了家的感觉。
“饿了吧,先吃饭”,简单洗漱了一番,子薰拿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这萝卜丝酸爽中略带甘甜,与羊肉馅混为一体,很是别致。
见凌川健步如飞,神采奕奕,子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安心吃饭。
也许是饿了的缘故,子薰这顿饭格外美味。
有了美食的铺垫,子薰很快喜欢上了这里。
凌川在哪儿,哪儿就是家,这句话绝对是真理,子薰心想。
梦雪撤去饭菜,收拾干净。
子薰拉着凌川进了里屋,拉上窗帘,开始为凌川宽衣解带,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做什么?”他伸手挡在领口,一副怕被人非礼的样子。
“看看”,子薰一下子羞红了脸,“有没有受伤?”
他呼吸急促,“晚上再看,大白天的。”
“有没有受伤?”子薰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好着呢”,他在子薰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子薰拿出脉枕,把脉之后才彻底放心。
“石头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他在哪儿?我去看看他。”子薰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左肩中箭,没有大碍,有戴医生照顾,没事儿。”
“石头在哪儿?”子薰追问。
凌川沉默了片刻,神情肃然,“这次有一百三十八名将士阵亡,你不应该只关心石头。”
子薰不知如何接话,身边亲人骤然离世的伤痛,她懂。
“先睡会儿觉,休息休息,醒了咱有事跟你说。”他说着站起身要出去。
“我不困,也不累,在船上睡了。”子薰道。
有事情悬在心里,也睡不踏实,索性先弄个清楚明白。
此次来江州路,不,九江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个小姑娘受了箭伤,昏迷不醒,需要你给上药。”凌川重新坐下来。
“谁家的小姑娘?”子薰问。
普通的小姑娘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戴医生指挥着药婆完全能治。
再说,子薰的医术也不见得比经验丰富的药婆高明。
凌川需要的是吴国公如夫人的身份。
他这是在向谁示好?或者说打算拉拢谁?
“胡廷瑞的千金。”
“胡廷瑞是谁?”子薰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陈友谅在龙兴路的守将,江西行省丞相。”
“打算招降?”子薰又问。
“没错”,凌川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子薰。
“胡小姐今年多大?”子薰问。
“十七”。
正值妙龄,宜出嫁。
子薰心里酸酸涩涩地,不是滋味。
为了安定人心,招降的最佳方式是联姻,正好胡家有女初长成,可以嫁给国公爷为贵妾,甚至平妻。
“要纳妾?”子薰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问了。
“可以”,凌川艰难地回答,他不想在子薰面前谈这个话题,却又不得不谈。豆蔻年华的胡府千金未必能看上他这个大老粗,他需要子薰的帮助。
他知道这对子薰很残忍,可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龙兴路城池坚固,强攻将是一场硬仗,伤亡会更多。
而且招降的意义远不仅是一座城池,还能瓦解陈友谅的军心、民心。
陈友谅部人心浮动,将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子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
但是他听到了,歉意更浓,“要不就算了。”
“这件事分两步,第一步治好胡小姐的伤。第二步想办法把胡小姐留下来,或者派人护送回去,给她父亲写封信。”子薰分析到此,忽然停下,盯着凌川道:“胡小姐在九江的期间,你要尽可能施展魅力,让她对你动心。
”
凌川低头不语,不敢看子薰。
“身处险境,遇上英雄救美,最容易动心”,芳心一动,水到渠成。
“这是刘先生想出来的”,把刘先生摆出来,并没有让凌川的心里更轻松些。
国公府的内宅是越来越热闹了。
“我需要睡一觉,睡醒后去找师父”,子薰想一个人静一静。
凌川识趣地起身出去。
他本想抱一下子薰,见子薰冷着脸,不想讨个没趣,略一迟疑,掀起门帘走了。
昼夜兼行,快马加鞭地赶来,为的却是国公爷的婚事。
子薰心绪难平。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又数了一千只羊,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遇上扫兴的事,哪有心情睡觉?
子薰换了身衣服,吃午饭。
蒙雪悄声道:“刘先生在前院,和国公爷商议军务,如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子薰摇摇头。
“刘先生刚刚派人来请。胡小姐发烧了,需要清洗伤口”蒙雪又说。
“知道了”,子薰继续喝粥,不急不慌,“戴医生在哪儿?”
“在府衙,为胡小姐诊治。”
“没请药婆?”子薰问。
以戴思恭的医术,如果伤口处理及时,根本不可能发炎。
“请了,胡小姐不让近身。”
“胡小姐带了几个人?”子薰问。
有伤不治,这胡小姐还挺倔犟,有个性。
“一个表哥,三名随从。”
“表哥?”子薰微微挑眉。
这个表哥是个什么来头?是跟表哥出门闯荡,还是带了个长相还不错的仆役冒充表哥。
无论真相如何,这对国公爷的婚事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幸灾乐祸,子薰的性情陡然好起来,看热闹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