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云子是人界最后一个羽化长眠的修真者,在他之后除了祝新年以外再没有人达到他那般高深的修为,所以按时间来算,鹤云子是距离现今时间最短的羽化者,如果唤醒这些人不一定百分百成功的话,那唤醒羽化长眠时间最短的鹤云子一定比唤醒其他人成功率更高。
“师尊在羽化长眠之前并未教过我如何唤醒他,以前在万象阁也没有看到过关于唤醒方法的书籍,不知现在三所天工学院合并之后有没有相关书籍被找到呢?”祝新年向谢院长发问。
谢院长不敢轻易回答,赶紧回头与一众长老相互讨论起来,但很遗憾大家都没有看到过相关的古籍。
“唤醒羽化长眠之人的方法本属仙法,想来是当初仙人在创立天工学院的时候没有传下这个方法,但前辈不是已经飞升了吗?若是能去天工城找一找想必定有收获。”
谢院长说得没错,当初天工城是赶在天道大神设立天门结界之前创立的天工学院,因为时间太过紧迫,所以很多学识都没来及传授,好在天工城对祝新年是完全开放的,只要唤醒之法确实存在于天工城中,祝新年就一定可以找到它。
看到天工学院将一众羽化长眠的仙师躯体保存得相当妥当,祝新年也安下心来,如今尚未找到唤醒之法,贸然挪动仙师的躯体怕造成意外,祝新年决定还是先将鹤云子及一众仙师的躯体留在望天山地宫中,等自己从天工城找到解决之法了再回来唤醒他们。
“师尊遗躯还得劳烦学院多照看一段时间,待我去天界找到唤醒之法后便回来复苏各位仙师,在那之前,还请谢院长多多费心了。”
照看这些羽化长眠的人可不是件轻松事,因为温度和湿度是不断在变化的,所以地宫中时时刻刻都得有人看守,不断调整平台的高度,保证这些躯体不会因为温度和湿度的变化而腐烂。
同时望天山比太平川更靠近南方,容易有虫灾,而很多虫子食腐,喜欢啃噬残躯,所以天工学院要经常检查地宫的密封性,定时定点抛洒驱虫药,保证这些仙师的躯体不会被啃噬。
听起来这些事好像不是太麻烦,但要每天去做还是相当费时费力的,所以要是祝新年真的能帮忙唤醒这些仙师的话,对天工学院来说也松了一口气。
“前辈客气了,照顾这些仙师本就是天工学院的职责,您只管放心,有天工学院在一天,就肯定会尽全力照看仙师们。”
祝新年对目前天工学院的整体情况还比较满意,谢院长是个实诚人,长老院众长老也未见偷奸耍滑之人,整体风气比战国时期的天工学院要好不少,看来人间修真界再出一位飞升者指日可待。
不过天工学院长老院的人可不是这样想的,距离祝新年飞升天界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人界至今没有人再度飞升,虽然修真者不该完全以飞升为终极目的,但人界长期没有人能够飞升依然令修真者们有些灰心,怀疑是不是天界对人界还有什么禁锢没有被打破,凡人已经被类似天门一样的东西压制着不能飞升。
这个问题靠自己想象是没有答案的,所以这八十年来人间修真界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焦躁不安的状态,人们都希望继祝新年之后能再有人飞升,但越是着急越难成功,众人为之困惑已久,今日祝新年来到天工学院,大家自然想从他嘴里问出个确切的答案来。
但祝新年是前辈,又是仙人,长老院一众头发花白的长老们都不敢开口,最后这个任务还是落到了谢院长头上,只见他抬手摸了摸后颈,扯出一道尴尬的笑容。
“要是……要是前辈没有其他要事的话,可否留在学院一叙?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而且学生们也很想听您训训话呢。”
祝新年淡笑两声,道:“我们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哪有学生喜欢听训话啊?要说想听听天界的故事倒是真,而且你们留我也是为了问天界的事情吧?”
谢院长赶紧点头,祝新年说话从来不喜欢绕弯子,既然天工学院有问题需要请教他,他也乐于回答,于是学院设了宴席,由长老院作陪,为祝新年设了接风宴。
设宴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合适的提问环境,吃饭倒不是主要目的,但祝新年去到天界那么久,仙人基本都靠灵力为食,几乎从未吃过人界这般佳肴,所以在等待众人开口提问之前,他倒先每道菜尝了几口,夸赞道。
“这望天山的伙食水平比我们当初在太平川可高多了,想当年我们学生每天都吃面饼和菜汤,夫子们想吃顿好的还得自己动手,没想到现在天工学院里都有手艺这么好的厨子了。”
从前秦国地处偏僻,物产匮乏,又值战乱年代,太平川上没有太多的吃食供给,学生们的一日三餐基本都一成不变,但现在国家统一,民生也发展起来了,天工学院坐拥望天山这么大一片土地,早就实现了自给自足,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要从山下的镇子上买食物了,学院中的菜色也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少。
“粗茶淡饭,哪里能入前辈的眼,仙界的食物想必要比我们人界精致百倍吧。”
长老院的人也没有见过天界的食物,这样说不过是奉承祝新年罢了,祝新年当然也听得出他们的意思,便摇头道。
“天界仙人大多以灵力为食,鲜少吃饭,我在天界这么久,对人界的食物惦念不已,要我说啊,天工学院真该提前告诉学生们这件事,让他们提前珍惜人界的美味,等日后飞升到天界,想吃可就吃不到了。”
这话看似随意,但仔细一想好像暗藏深意,谢院长的眼睛亮了亮,立刻问道。
“前辈这么说……是人界修真者还有飞升的希望?”
“天门已开,人界通往天界的道路早已畅通无阻,只要勤奋修炼,机缘一到自然可以飞升,谢院长不必担忧,学生们还年轻,说不定日后哪一天就会有新的飞升者出现呢。”
“有前辈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不瞒您说,自从新朝建立之后,天下形势稳定,我们也招到了很多天资卓越的学生,按道理来说怎么样都应该再出一个飞升者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个都没有,今天要不是您给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们还不知道要担心到什么时候呢。”
谢院长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要论修真天分,他应该是当世修真者之最,但作为天工学院的院长,比起自己踏入天界,他更希望学生们能成功飞升。
“八十年多年没有学生飞升,这倒确实有些问题,我只能确定天门结界已经不存在了,此番下界也感觉人界灵气比从前多了,按理来说修真会更加容易,学院是否从内部检查过原因,会不会是教学问题?”
天工学院成立一千年,向来是人间修真界的标杆,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天工学院的教学不行,当然,也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但现在一切外在因素都排除掉了之后也就只能在教学上面找原因了,但祝新年并未参与过天工学院的教学,所以不知道何处有问题,这件事只能由谢院长牵头带领全学院进行自查了。
“我回天界之后会向天工城询问此事,如果教学、灵气和飞升通道都没有问题的话,就一定会有飞升者出现,院长也不要太过担忧,可能是天门关闭太久,人间灵气短时间还没完全恢复,可能再多等一段时间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祝新年的话对于天工学院的人来说就相当于定心丸,其他修真宗门可以以壮大门派为己任,但天工学院作为连接人界与天界的桥梁,是一定需要培养飞升者的,而且仅有祝新年一个人远远不够,按照正常的数量,人界每一百年就至少该有三名左右的修真者飞升才对。
现在距离祝新年飞升已经过去八十年了,新飞升者的影子都没看见,让人很难相信后二十年能一口气出现三名飞升者。
但祝新年都承诺了会去天工城询问这件事,天工城是天工学院的“开山祖师”,虽然二者之间不能直接沟通,但天工学院有事天工城也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祝新年是天工学院培养出去的,怎么说都会为天工学院的事尽心尽力。
谢院长安下心来,千恩万谢送别了祝新年和裴少桥,祝新年还有任务在身,无法在人界久留,离开望天山之后两人就要分别,此番分别似乎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沉重,但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仓促,突然有机会能好好告别,两人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少桥已经百岁高龄了,虽然高阶修真者的容貌能随他们的心意改变,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高龄的事实,而祝新年下次回到人界可能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即使修真者多数长寿,但裴少桥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等到祝新年再度下界。
也就是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这次分别就是永别了,裴少桥并不打算如鹤云子那边羽化长眠等着人来唤醒,因为选择羽化的修真者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他们往往是因为这一世没有完成自己的目标,所以才会选择长眠等待苏醒之后继续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裴少桥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这一世虽然身在高阶修真者之位,但自认为并未对修真界做出过大贡献,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没有完成的事情需要重新复苏之后再度完成,所以他还是想正常转世投胎,就像他跟祝新年说好的那样,等他过往生池的时候让祝新年给赐福给他,让他下辈子做个闲散富贵人就好。
“下次回来去看曾笑然的时候记得顺道来看看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能不能动弹。”
裴少桥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挥挥手道:“行了,两个百岁老人也不说那么多矫情话了,我也帮不到你什么,就在下界祝祷你接下来的所有行动一切顺利吧。”
祝新年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抬手用力拍了拍裴少桥的胳膊,拧眉道:“说什么丧气话,你可是一品高手,现在才刚一百岁,寿数还长着呢,等我下次回来咱们还要一起去看曾笑然,你要是瘫在床上了,我就请人抬着你去看。”
“让人抬着多丢人啊,他都已经投胎转世了,看不看很重要吗?竟然让你狠心抬着我这个老头子跋山涉水去找人?”
裴少桥故作气恼道:“看来我这个兄弟到底是没有曾笑然那小子在你心中地位高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即使分别多年,两人之间的默契还在,裴少桥总是喜欢嘴上开玩笑,其实心中还是个正经人,而祝新年总是表现得很严肃,其实内心在乎的人和事很多,而裴少桥妥妥是他在意的人之一,就算是请女医仙下界,他也不可能让裴少桥有年迈瘫痪在床的那一天。
“好好活着,没事多强身健体,即使不能上天界去找我,也至少不要我去九幽捞你,我去处理了天上的事情就回来,你小子可得给我撑住了,听见没?”
裴少桥笑哈哈耸了耸肩,这寿命的事情他也说不准,但既然祝新年有吩咐,他还是愿意尽力执行的。
“知道了知道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叫我,要是让我的孙辈们听见了可怎么办,你赶紧走吧,别在这拉低我的辈分了!”
祝新年不在,裴少桥就是人间少有的长寿者,不管修真者要喊他前辈,普通人更是要喊他一声“祖宗”。
但是有祝新年这个品阶高,年纪甚至比他还大一些的人存在,裴少桥就瞬间成为了祝新年口中的“你小子”。
被人叫了多年“老祖宗”“老太爷”的人如今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赶紧催促祝新年道。
“快回去吧,天界还一堆事等着你去做呢,我再争取多活二十年就是了。”
于是两人在望天山分开,祝新年在裴少桥面前化作一道光华飞向层云之上,而裴少桥则骑着马,仰头一直追视着那道光华,直到层云掩盖彻底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