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回到鬼子派遣军招待所不久,他的轿车便被送了过来,但开车的不是南造云子,而是影佐祯昭的随从。
凌风二话没说,开着车子回到宪兵队,换上便装后,又坐着黄包车回到了普庆里四号。
回到家里后,他并未理会英子,而是再次把花放在了窗口。
英子看到他上楼后,立即把饭菜端了上了,帮凌风装好饭后,看了窗户上的花一眼,对凌风说道:“一回来就把花放在窗口,只要稍有经验的人就能看出,你这是在跟谁发出联络的暗号。”
凌风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心想:我还没跟你翻脸,你倒是不打自招了?
“这么说,你也是有经验的人了?”凌风讥讽了她一句。
英子把椅子从桌子面下抽出来,等待着凌风的落座。在平时,凌风肯定要谦让一会,至少要让英子在边上坐下后,他才会坐下的。
但今天他没有去理会那么多,直接走到椅子上坐下,也没让英子坐,英子只好垂手站在他的身边,像个佣人一样。
凌风拿起碗筷,只顾自己吃饭。
这种情形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英子估计凌风的心情不好,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凌风心里确实很窝火,因为他容不得别人欺骗自己,尤其是他一直认为英子是个命苦的普通女人,却没想到她也是日本间谍。
不过独自吃了一会,眼角的余光看着英子低着头站在身边,又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到目前为止,英子是对他付出最多,而且又怀上他孩子的唯一女人,凌风甚至狠不下心当面揭穿她。
“坐下吃饭吧!”凌风终于还是开口让她坐下。
英子这才规规矩矩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装了一小碗饭,低着头问道:“凌君,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
凌风话音刚落,窗外又传来鲜花的叫卖声:“卖花啰,有牡丹,有水仙,还有盆景君子兰呀!卖花啰——”
凌风把筷子一放,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包特别通行证走了出去。
英子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吃着饭。
凌风走到门口一看,在那个推着的花贩子的身边,龙可云正假装在那里挑花。
凌风把通行证给他后,轻声说了句:“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弄堂的深处,看到四周无人,凌风立即把岩井英一同意他除掉铃木善信的情况,跟龙可云汇报了一遍,同时询问,这次转移人员是否可以带上铃木善信,一是因为铃木善信走投无路了,二是这一路上如果有铃木善信带路,会安全许多。
能够策反铃木善信当然是好事,至少在现阶段,不管是中央军还是八路军,在战场上是很难抓到鬼子的俘虏,即使抓到极少的几个,也不可能让他们投诚的。
一是因为中日国力和军力相比悬殊过大,对于任何一个抱定必胜信念的鬼子兵来说,他们怎么可能会向迟早要被消灭的军队投降呢?
二是深受军国主义和武士道精神毒害的鬼子兵,从心里就瞧不起中国的军人,他们即便战死,甚至受伤被俘,都拒绝接受治疗,又何谈向中国的军队投诚?
三是每一个踏上中国国土的鬼子兵,几乎无一例外地双手都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他们在嚣张跋扈的同时,也倍感罪孽深重,根本就不相信中国的军队会表里如一,真正接受他们的投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仅仅认为这是国民政府的政治宣传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让鬼子外务省的一个特务投诚,当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龙可云问道:“你与那个铃木善信接触过吗?策反他的把握有多大?”
“他现在已如丧家之犬,而且性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想自己有把握说服他。”
“也就是说,这仅仅是你的判断,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个方面的尝试?”
“是的。”
龙可云摇头道:“那太过冒险,在这种情况下匆匆带上他,可能会给我们转移的那些人带来灭顶之灾的。”
“那......我只能除掉他了?”
“如果你有把握策反他的话,我建议今天晚上和他好好谈谈,可以暂时留他一条性命,然后再考验他几次,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把他转移到根据地去。”
凌风想了想,觉得龙可云说得很有道理,决定就按他的意见办。
回到家里后,英子已经吃完了饭,不过她依旧坐在那里没有挪动身子。凌风也没说什么,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接上头了?”英子忽然问道。
“是呀!”凌风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知道吗,”英子忽然说道:“我也是帝国外务省的谍报员,过去在小镇上,既是掩护,也是监视铃木父子,现在在你身边,同样是有着监视你的任务。”
凌风一怔,他做梦都没想到英子居然会实话实说,心想:她是真心为了我,还是从我刚才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了什么?
“这么说,你打算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准备向岩井先生汇报?”
“你大概还不知
道帝国有多少情报机关在上海吧?”英子反问道:“除了外务省的总领馆,派遣军情报部、海军情报部、陆军情报部,宪兵队甚至满铁,在上海都有自己的特高课,再加上井上公馆和他们扶植的爪牙,象你这样具有敏感身份的人,盯着你的眼睛,绝对不仅仅只有我一双。”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在窗台和门口摆上显眼的东西,是最传统的联络方式,受过间谍训练的人都知道。”英子说道:“从不养花的你,一大早就把花盆摆在窗台,恐怕用不着我汇报,岩井先生就会知道。为了不让他感到我站在你一边,到时候借口把我从你身边调走,所以我给他打了电话。”
凌风心头一凛:看来我是错怪了她,在她不知道自己知情的情况下,主动把实情说出来,足以证明她并没有打算欺骗自己。
英子接着说道:“现在已经傍晚了,那个卖花的怎么又出现了?难道你想告诉大家,他的花,只在这个弄堂里卖,而且只卖你一个人吗?”
凌风不得不承认,不仅是自己,就连龙可云也忽视了这个问题。
“既然你不想出卖我,为什么在给岩井先生打电话之前,不跟我打声招呼呢?”
“我现在不正跟你说这个事吗?”英子反问道:“你刚刚接头的事,你说我是跟他汇报,还是不跟他汇报?”
凌风两眼盯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介意我是军统的特工?”
英子抬眼看着凌风:“我只知道,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说完,她的双眼开始湿润了。
凌风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问道:“英子,我想让你离开上海,你愿意吗?”
“不愿意。”英子说道:“除非你也离开,否则,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在哪里。”
凌风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虽然她的容貌比不上南造云子艳丽,但也楚楚动人,尤其在凌风心里,英子远比南造云子更靠谱,更象是个能跟自己过日子的女人。
他低下头,深深地亲吻着英子。
英子像是只待哺的绵羊,静静享受着来自凌风野性阳光的哺育。
良久,等凌风松开她的香唇时,她才伸手去解凌风的皮带。
“哦,现在不行。”凌风以为她想干“那事”,说道:“等会我还要出去一趟。”
英子笑道:“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下午一定是风流快活了,但却没有洗身子,对吗?”
凌风面颊一红。
“脱下来我帮你洗洗,出门的时候换掉干净的短裤,要是晚上再去约会的话,别让别人女人闻到这种味道。”
凌风真是无语了,女人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他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去苛求的。
象英子这样的女人,凌风不说是愿意为她去死,至少这辈子也不会忍心去伤害她。
英子脱下凌风的裤子后,打来热水帮他擦洗身子,又替他穿上干净的裤子,最后还叮嘱他:“如果是和窑姐开心,干‘那事’前后,千万不要忘记用盐水消毒;如果是良家妇女,完事后也不要怕麻烦,洗干净后再穿裤子。”
凌风被她说的有点无地自容了,他伸手捧着英子的脸说道:“我晚上出去,不是去会女人,不过,也许晚上不回来过夜。”
英子点了点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因为你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帝国的皇军,还有所有憎恨汉奸的中国人。”
凌风再次拥抱了英子,他心里作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最终是否能够成为现实,则完全取决于铃木善信的态度。
凌风出门后,直接赶往苏州河边,而身穿风衣的铃木善信已经等在了那里。
铃木善信前来苏州河边之前,心里就隐隐感到有种不祥,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岩井英一不管是交代他什么任务,或者让什么人交给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必要选择在苏州河边进行。
他做过各种假设,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凌风。
枪,就放在他风衣的口袋里。
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