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浮图寺后山,秋风习习沁人心脾。
黄妙英始终守在别院外,见到众人走出来,激动地跑上去。
原本缓过思绪的赵燃,看到黄妙英又落下眼泪,“你个傻子,倒是敲门进去呀!”
“我怕耽误你们说要事,瞧你们平平安安出来,我就放心了。”黄妙英一手拉着赵燃,一手攥住许宛又哭又笑。
众人即刻下山,赵燃得赶快回宫,黄妙英也得抓紧时间回家。
姚宗安故意牵走左珩的马,想借此与赵燃拉开距离。
左珩恰好可全心看顾许宛,反正这里面只有他们俩是过了明路的。
他恨不得背许宛下山,让赵烁羡慕妒忌恨去吧。
许宛只觉他太夸张,推推搡搡力证自己能行。
不知怎地,他们俩竟掉了队。
许宛恼火至极,“你磨磨蹭蹭做什么?咱俩连个灯笼都没有。”
左珩暗自偷笑,“这后山我来过无数遍,保证能把你安全带下去。”
“浮图寺香火这么旺吗?里面有得道高僧?”许宛闻到焚香,忽地想起穆晴雪。
左珩讲起浮图寺渊源,建成四五十年,很多大师都在此圆寂。
听丰都百姓们说,这里求姻缘和子嗣特别灵验。
“穆晴雪近期总来这里,难道是为你求子?”许宛嘻嘻哈哈大笑,就盼左珩跟自己翻脸。
左珩握紧她的手,一面往山下走,一面叹气,“许宛,其实她是我的……”
“那丫头从我手里撒泼打滚要走五十两银子。大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能全宅一视同仁,这院子我没法继续管。”
许宛不想逼左珩说心里话,东主的隐私,做伙计的毋庸知晓。
左珩遽然顿下脚步,拉许宛往一旁草垛子里躲去。
许宛又绷紧全身,这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大人,有狼?还是有劫匪?”许宛被左珩环在臂弯里,行动特别受限。
左珩垂眸嗅到她身上说不上来的体香,“你听……”
好似有个女子在附近低声哭泣。
许宛吓得抱紧左珩,“诈尸了?遇鬼了?”
左珩轻抚身前的许宛,有些享受这个时刻,“不是鬼,是人。”
“我有钱,养得起你,你还俗吧。”女子呜呜咽咽,好像在与谁对话。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一个男声低沉地回复道。
女子不肯放弃,“这么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我马上及笄,就可逃离那座宅子。”
“那时我们太小都是戏言,如今我对佛法有更深的领悟,我的归属理应在此。”男子苦口婆心地规劝。
“是和尚?”许宛猜出男子身份。
“咱们今天怎么老碰见这种事?”左珩无奈极了。
许宛直起腰身拉左珩继续下山,“别偷听了,人家二人要分要和该你什么事?”
“校事厂职业病。”左珩耸耸肩,“番子的基本功。”
“我和左珩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误会,真的,我不骗你。”女子又悲悲切切说出一句。
莫说左珩,就连许宛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见左珩倏地跃身,三两下掠过草垛子,一把掰住女子手腕。
女子讶然惊呼:“救命啊,无为救我!”
叫无为的小和尚呆愣在原地,借着月色看清一张冷峻邪魅的脸,像索命的白无常。
他僵持着身躯,慢慢转身想跑。
左珩再次抽刀挡到他身前,“你动就没命,不信便试试。”
“左珩是你?你跟踪我?”穆晴雪恼羞成怒,怎么会在这碰见左珩?
无为就算不认识左珩,也听过他的大名,登时不敢动弹,只一味重复:“贫僧跟她真的没什么。”
“这么晚不回家,跑来和一个和尚私会?你哪有点闺秀模样?”左珩厉声呵斥,穆晴雪太让他失望。
穆晴雪推开执刀的左珩,拦在无为身前,“不许伤害他,有本事你先杀了我。”
左珩没给穆晴雪再作闹的机会,一手将人拽回来,“你和她不许再见面,她是我的人。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无为把头点成鸡叨米,“贫僧明白,贫僧切记。”
“若有下次,我定把浮图寺踏平。”左珩放出狠话,故意唬这小和尚。
穆晴雪放声大哭,“无为不是的,我和他没有关系,他是我小……”
左珩一巴掌抽到穆晴雪脸上,“我和你就是那种关系,怎么,我是太监你耻于承认?”
穆晴雪被抽得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左珩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趁天黑我看不清你的长相,快滚!”左珩向小和尚发出最后警告。
无为不敢有半分迟疑,狼狈逃走。
穆晴雪自山腰哭到山脚下,知道她和无为再无可能,初恋无疾而终。
穆晴雪将一切都怨到许宛头上,“我不就要你五十两银子,你至于去左珩那里告状?”
许宛懒得理这样一个疯子,回去路上始终没有言语。
这一天发生太多事,直到躺在床榻上,还觉得历历在目。
房门被敲响,是左珩站在门外。
彤珠和青杏识趣地避开,将主子悄悄请进来。
许宛拉下软纱床帐,“大人,今天太累,我想睡了。”
“我是罪臣之子,必须隐姓埋名。左梵山之所以还能管住我,就是对我身世了如指掌。”
左珩站在床榻前,隔着帐幔倾诉心底话。
里面的许宛已徐徐坐起身,但没有打断他的自述。
“穆晴雪是我哥的女儿,我寻到她时,她在外当小叫花子。”
“一旦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一则她会有杀身之祸,二则我们的身世会被怀疑。”
“我没想隐瞒你,但这些话不太容易说出口。”
左珩眸色微垂,仿佛在等许宛的宣判。
“你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是不是我出卖你的话,也会被杀掉?”许宛在浮图寺后山上时,就隐约猜到这个结果。
因为左珩对穆晴雪的态度,太像父亲对待女儿。
他是她的小叔叔。
“你不会,我信你。”都已见过他“犯病”的模样,不妨再赌场大的。
“可你好像管不住穆晴雪,她不想和你伪装乱了纲常的关系。”
“这由不得她,她必须遵守。”
许宛撩开帐幔,“大人,你身上的秘密真多,我记性不太好,容易记不住。”
左珩勾唇慢笑,试探地走上前,“以后你便一视同仁管理宅子,穆晴雪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