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您慢点!」
李至刚的轿子停在午门外,穿着貂裘手捧黄铜鎏金暖炉的李至刚颤颤巍巍的从轿子中出来。
脚刚一落地,眼神猛的一凝。
午门前,停着四辆马车。他认识其中一辆,正是王大臣朱高炽的。
「他怎么来的比老子还早?」
李至刚心中暗道一句,「这么早进宫,莫非是....有大事?」
~~
「参见阁老!」
「阁老....」
「阁老您慢点...」
一路,都是络绎不绝的问好声,但是李至刚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
他还记得以前他不是阁老的时候,这些皇城的侍卫谁正一眼看他?
人呐,都他妈势利眼!
所以现在这些人的讨好,他就当看不见。
但是,他可以当看不见,你见着他李至刚敢不问一声阁老试试?
「呼呼..」
过了午门,是通往内廷的长长的夹道....
李至刚喘了几口气,一步步的慢慢走。
冬日的风,吹得他的鼻子有些红。
「李以行,再加把劲,你还没混到紫禁城上轿呢!从午门进来,太监抬着轿子,你坐在轿子里,进南书房......那才是人生最高境界.....」
他正想着,忽觉得身上一轻。
诧异的转头,却是一名飞鱼服侍卫笑着搀扶着他的手臂。
「阁老不认得下官了,下官乾清门侍卫领班袁兴业....」,那三十多岁的侍卫笑道。
「哦,知道,你是二爷的亲戚!」李至刚淡淡的说了一声。
「阁老真是好记性!」袁兴业说着,看看四周忽然躬身低声道,「有件事...」
「我先问你件事....」李至刚开口,「王大臣这么早进宫,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袁兴业又看看四周,「王大臣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有郑国公保国公承恩侯.....下官估摸着,他这么早来,跟下官要跟您说的事有关系....」
「说!」
「昨晚上.....」
两人边走边说,李至刚脸色始终面无表情,但心中是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等快到乾清门的时候,袁兴业马上闭嘴不再言声。
李至刚停住脚步,正色道,「我知道了!」
「下官告退....」
问都不用问,定然是二皇子让袁兴业把这件事告诉他李至刚。
「二皇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李至刚往南书房方向走,心中暗道,「只是他还是看不清呀!让袁兴业跟我说这些做甚?难道我还能让都察院上折子弹太子?疯了吗?」
「二爷呀!」他心中又道,「咱们要从长计议呀!皇上和太子十几年父子之情,不是那么容易生变的!而且太子还是太祖高皇帝立的,除非十恶不赦,是换不得的!」
忽的,他的脚步又是一顿。
往日人满为患的南书房此时竟然门可罗雀,寂静无声。
他赶紧掏出花镜戴上.....
没看错,是没人!
但是....
不远处斜对面的乾清宫门前,人满为患。
魏国公徐辉祖,铁铉,解缙,辛彦德,侯庸,暴昭...
他们前边是郑国公,保国公,还有....几名驸马爷!
乾清宫中,静得渗人。
坐在暖阁里镜子前,正在穿衣的
朱允熥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门外的朱高炽和赵思礼。
后者二人就马上撩起裙摆,深深下拜。
朱允熥又看看二人,「给承恩侯搬张椅子坐下....上热茶。」说着,又对赵思礼问道,「一大早就进宫,承恩侯还没用早膳吧!王八耻...」
「奴婢在...」
「加一份早膳....」
「遵旨!」
赵思礼已是泣不成声,「皇上...」
「坐!」朱允熥摆手,「坐那,不要哭哭啼啼的。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妈的!」
朱高炽心中暗道,「仨人你要两份早点,没我的呗?妈的啥事都找我,吃早饭不叫我.....」
他心中正想着,忽见朱允熥的目光射了过来,赶紧低头。
「人呢?」朱允熥问道。
朱高炽抬头,「什么人?」
「装什么糊涂?」朱允熥怒道。
「臣....」朱高炽想想,直起腰来,「好些天没装糊涂了!」
「六斤不是在你家吗?」朱允熥噌的站起来。
「您知道还问?」朱高炽小眼珠转转。
「我....」朱允熥先是一怔,而后狂怒。
砰!
桌子上的的东西被他直接扫落地上,梳头换衣的太监跪了一地。
王八耻在门口不住的摆手,那些太监宫女等近乎匍匐的爬了出去。
「哎!」朱高炽后退一步,「今儿六斤脾气不好的原因可算找到根儿了啊!砸东西,要动手?」
「......」赵思礼在边上,完全傻乐。
庄亲王吃了多少豹子胆,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你....」
朱允熥在瞬间七窍生烟。
昨晚上他也是气得近半宿没睡,今早上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没想到这死胖子一早上就这么气人,故意跟他对着干。
「你过来,来....」
朱高炽嗖,躲在柱子后头摇头。
「你过来,来....我不揍你!」朱允熥摆手。
朱高炽低头,指着后脑勺,「你昨天也这么说的....」
「我....」
唰,朱允熥一个箭步。
嗖,朱高炽跟逃避屠刀的年猪似的,嗖嗖嗖嗖.....
「你过来,我不动手....」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忽然,朱允熥看着指着自己后脑勺的朱高炽愣住了。
昨日的话,还历历在目。
「汉武帝....刘弗陵.....巫蛊案....」他也瞬间明白了朱高炽刚才跟他顶嘴的用意。
激动他这个皇帝,把气都撒在朱高炽身上,等会说六斤的事儿时,就没这么气了!
~~
「别胡搅蛮缠,这不是一回事!」
朱允熥心中那股没地方撒的无名业火,经过朱高炽这么一折腾,还真是消散不少。
「您了解的未必就是实情....」朱高炽依旧躲在柱子后面。
「再有隐情,作为晚辈也不能拿着剑....」朱允熥眯着眼睛,低声道,「他自落地就在养太祖高皇帝身边,受老爷子亲自教导.....若老亲爷泉下有知,知道他竟然如此不孝....」
「皇上,臣说句不好听的!」朱高炽忽然插嘴道,「要是皇祖父知道六斤发怒的缘由,他会怪六斤吗?」说着,看看赵思礼,「要是皇祖父还活着,有人敢在背后埋汰六斤吗?」
「强词夺理!」朱允熥皱眉。
「那您是什么意思?」朱高炽从柱子后头探出头,「就为这事儿.....废了他?」
噗通!
赵思礼再也坐不住,跪地磕头不止,瑟瑟发抖。
「你这厮....」
朱允熥心中的火,又腾的起来,盯着朱高炽,「你.....」
「皇上,六斤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除了昨晚上一时失态之外,没有错处!」朱高炽大声道,「孩子嘛....年轻气盛,再说我刚才都跟您说了这里边有隐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能不能听臣说说,太子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他再有火也不行....承恩侯夫人是有些喜欢说三道四,但她女流之辈,又上了岁数难免糊涂。六斤身为晚辈,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容得下偌大的大明.....」
「哦,她们在背后说六斤从小就没被教好,说六斤不贤,说六斤刻薄,说六斤不如老四,告诉六斤要防备其他兄弟就行....?」
瞬间,殿中好似陷入寒冬之中。
跪着的赵思礼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
「臣....臣....」
朱允熥的目光已经是看过去,「谁说的?」
「臣.....咯咯咯!」赵思礼牙齿打颤。
突然,朱高炽从柱子后出来,把赵思礼也扶起来,按在凳子上。
「皇上!」他对着朱允熥使眼色。
朱允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几个少年依次跨过乾清宫的大门。
老二老三老四...
就连九岁的老五老六都来了....
六名皇子,低着头依次站在乾清宫门前。
朱允熥的脸,顿时漆黑一片。
「该...」
朱高炽心中暗骂,「让你生这么多!」
但随即又叹口气,走到朱允熥身边,「看着了吧?」
朱允熥额上青筋乍现,左右看看,拎起了挂在架子上的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