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黄气绕身飞走,时快时慢,疾徐不定,如飘絮纷纷,摇落出了千般气象来。
一眼望去,倒煞是好瞧。 陈珩将念头一起,身躯便赫然生出虚实之变来。 仿佛一道没有重量的泡影般,径直穿透了坐下华美玉榻,往地壑深处轻松沉去。 十丈,百丈。 三百丈,六百丈…… 若有人能以大法力观望到此幕,便可见一道明黄色的灵光摇动如霞,在地底奔驰如电,遁行飞快。 沿路的无论是粘黏泥壤或者坚岩怪石,皆被灵光轻易一穿而过,如若无物! 只刹那之间。 陈珩便已来到了千丈地底深处。 这时他四顾一眼,微微一笑,又将身周烟光抖开,衣袍振起,再化往上一冲。 不多时,便也穿过土石地壑,重回地表人间,坐定在了玉榻之上。 “隐沦变化,地行通幽,当真是一门仙家妙术……此番若能够凭借此术建功,却是要谢过生米潭景都观了。” 陈珩散了印决,微微颔首,暗道。 这门地行法乃是景都观祁彬在东海龙宫时的赠予。 相传是景都观师祖在玉宸派修行时候,偶遇一名异人,机缘巧合下,才得那异人授得此术,来头不小。 而这法门一旦施开,便可使施术之人化身为一道中央庚黄之气,拥有土行遁地的大能耐。 便是什么万丈地心,莫测深渊处,也都可来去自如。 虽难免要被指地成钢、画土为河等手段制束,但也当得是一门仙家妙法了! 不过此术虽然神妙。 却也有一桩弊处。 那便是若欲将这道法修持入门,需先寻得一件土属灵材作前引,这件土属灵材的品质高下,也是直接能决定这门地行法的上限。 据祁彬所言,若是土属灵材的品质着实太次,不堪入目。 便是将此术修得了大成至境,也至多不过入地百丈,便无以为继。 不过此遭对陈珩而言,却不算什么头疼事。 早在紫府时候。 他便在流火宏化洞天中得了三枚土属的黄龙胆。 虽后来在东海的玉泉仙市,以物易物,用一枚黄龙胆置换了一方玄阙芝。 但孰料在法会夺魁后,东海龙君却大方将五枚上上品的先天之精赠出。 这在省了陈珩后续一番苦功时候,也是令他先前到手的几枚五行之精得以留存。 而为了修行这门地行法。 陈珩便是舍了一枚土属的黄龙胆来做前引。 先天五行之精的珍贵自然不必多提。 在诸世的五行灵物当中,此等珍宝也归于上乘之属。 而黄龙胆又号为“土中圣灵,大成起死”,用它来当地行法的前引灵材,实是最为恰当不过,难有可以与之比肩者! 早在两宗兵马对垒之时,陈珩便已在暗中修行此法。 虽有“灵宝祭坛”可作为决胜的底牌后手。 但以他的性情,却也并不会将希望寄于一处,遇事总是要做两手打算,如此才方能够安心。 而果不其然,后续邓云籍因为贪功冒进,连累他帐下的那方“灵宝祭坛”也被污秽。 倒实是证明,此番事态难以一帆风顺,波折不小。 不过如今…… “总算是将这门地行法修得了大成境界,穿山过水,再无阻滞,战事到了今时,是非成败,便皆在此一举了!” 陈珩目芒微微一凝,叹道。 怙照阵营处的三座勾绞巨城自建成之时便上连天星,下应地气,绝难自外部攻破。 若欲将其溃去。 也只能是从内部着手! 而巨城既是要摄动地心深处的重浊煞气,将整片危雍国土化作阴恶魔海。 如此一来。 饶是它的防备如何固若金汤,攻之不破。 在地底之处,却也是难免要存有一线空洞,好容那些重浊煞气被怙照魔修所操持,方便将来破开地表,污秽人土。 而这。 便也正是陈珩的机会! 他眼下已是将地行法修得了大成至境,若是不顾真炁损耗,便连万丈地心深处都可去得。 且他还修有太素玉身的千变万化神通以及散景敛形术。 可以用这两类法门来伪装形体、收摄气体,称得上是天衣无缝,绝然被看出异样来。 顾漪既能够以易形之法混入邓云籍帐下,坏了玉宸的大势。 陈珩自也可有样学样,以地行术在地底深处觅得那一线间隙,同样以易形之法混入勾绞巨城当中。 在暗中寻到勾绞巨城的中枢禁制所在,断了巨城的内里根基! 而三座勾绞巨城既是连成阵势,浑然一体。 那在三去其一后,巨城原本的坚不可摧之相,也是要大打折扣。 且玉宸阵营处毕竟还有两尊祛邪神将可以助阵。 在这等景状之下。 孰胜孰负。 便也是可一目了然…… 乘虚不坠,触实不硋,阴阳顺逆,不可殚纪。 可以说太素玉身的千变万化神通与散景敛形术相辅相成,乃是绝配。 顾漪的易形之法虽然厉害,但也难在遮掩行藏上面,胜过这两法一头。 若不是勾绞巨城守御森严,难寻得缺漏, 唯有在地底深处,才可勉强觅得一线破绽。 陈珩早便以易形法混进了巨城当中,彻底绝了怙照魔修的阴诡心思。 而如今他的地行法已经大成,再进无可进。
可以说万事俱备,连成事的最后一块短板也被补上! 那究竟是非成败。 便也只欠奋力一搏了! 在心思电转间,将前后细节都盘算过一遍后,此时的陈珩也按下了诸般念头,只收摄精神,盘膝入定。 直至得半个时辰过后。 他的心身状态都已被调养到了最佳。 这时陈珩也不再犹豫,分出一具假身依旧坐镇玉榻,双肩一摇,真身便化一道中央庚黄之气,向地底沉去。 其行动疾如电闪,仅是几个闪挪之间,便已遁破了重重奇石坚岩,须臾不见! …… …… 阴气相煽,浊秽逼人。 好比无尽汪洋肆虐,笼盖了上下四方,深不可测,喧嚣沸腾不休。 那股浩大磅礴之力,叫常人一见,便难免目眩神迷,心中不禁生起无尽的感慨之意。 早在遁过头顶朔江之时,陈珩便以千变万化之法将己身形象变作了一缕地底幽气。 旋即又施以散景敛形术。 使得气机也是浊重阴秽,分毫无差。 不过待得他行到一座勾绞巨城底部,欲来到地表时候。 他却心头隐有一股异样之感,被一股莫名力道所阻。 陈珩心头知晓。 若是他执意要施为,反会触动什么莫名禁制,惹来怙照阵营的警惕。 如此一来。 便难免要前功尽溃。 而对于此遭,他心底也不算意外,只将身一摇,不进反退,竟是向着下方遁去,直至在地底行了万丈有余,才方缓缓一止。 而此时。 阴气浊潮已经极盛,浩大强横,一眼都难望到尽头。 只让人疑心是置身在一道冥河支流当中,呼吸欲窒…… 若是寻常修道人被这地精阴气笼身,只怕不过了半个时辰,便要手脚僵硬,苦寒彻骨,不运起真炁来,绝难抵御。 不过如此一来。 那便难免有被看破行藏之危,不得不防。 而陈珩肉身已是坚固难坏,可谓无尘无垢,自成完满。 似这等恶地虽然凶险,于他而言,却还算不上什么,难以动摇宝体。 在四顾打量一眼后,他便将身投入那滚滚阴海当中,随着浊气一并上下浮沉,定了心识。 而这一等。 便是一日功夫过去。 此时忽有一声窸窣的嗡鸣声音响起,旋即地底下的重煞浊气便似被什么伟力摄动了一般,不由自主,缓缓向上浮升而去。 “原来是这般施为……” 陈珩一笑,也不抗拒那股力道,只着周遭的浊气一般,一并飞往地表。 若是遥遥视去。 只见原本肆虐横行的重浊煞气此时已是被拧成了一道粗重气柱,蠕蠕向着地表攀升而去,景状森然可怖。 而在气柱之下。 阴邃地底的更深处。 又有更多的煞气被一点点牵引而出,龟行如蚁。 其中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惨哭哀嚎声音,叫人难免头皮发麻…… 此时在气柱被缓缓摄定时候,陈珩也是感应到有数道灵光自上而上,一环环如涌浪扫来。 此光一过。 数十只无意被裹挟了进来的浊鬼一声不吭,立时溃散成齑粉。 不过这灵光倒未能察出气柱中的陈珩。 几次掠过他的体表,都未有什么异样显出。 在过得漫长功夫过后,陈珩耳畔终闻得轰然一声爆响。 旋即身前视野一亮,数十排煌煌灯盏映入眼帘,烨烨生辉。 此时他抬眼视去,才方觉自己是置身在一处宽广非常,似无边际的洞厅当中。 一尊戴九珠吐火金冠,脚瞪鬼头靴,三头四臂,肤色青靛,面目可憎的天魔石像矗立在洞厅当中,其气势森然,望之甚是可怖。 天魔的四臂分是提着一盏莲花灯,那由地底重浊煞气汇聚而成的气柱一钻出地表,便受了牵引,好似倦鸟投林一般,朝着四盏莲花灯蜂拥而去。 陈珩将身一扭,便化作一道清风,避过了那牵引之力,无声无息朝着上空一飘,落到了洞厅顶端。 在这座宽广洞厅当中。 除了天魔石像外,却还有两名道脉真人在看守。 正一左一右,拱卫在石像两侧,其手中按剑,头顶有气光薄笼,前后游走,气度不凡。 而在听了一番这两位道脉真人的闲谈,又将那形貌狰狞的天魔石像细细打量一阵后。 陈珩微微摇头,倒也是弄清了此间景壮。 这洞厅虽然看似是一方重地,有道脉真人把守,那天魔石像还可将浊气吸纳收摄。 但实则不过虚有其表。 远不是这座勾绞巨城的真正中枢所在。 天魔石像虽可收摄浊气,但不过起一个纯化之效,滤去那些杂乱且不好把控的灵机。 至于那些被筛过一番的浊气重煞,却还另有封镇之所,并不在此间。 在得出这等结论后,陈珩也并不多耽搁,将身一动,便又悠悠朝向洞厅外飘去,来到了外头。 而放眼望去。 唯见军士肃整,各执凶兵。 旌旗云拥,接连不断,恰是一派肃杀之景。 在这座勾绞巨城转过几转后。 毕竟地脉煞气难以遮掩,以陈珩灵觉,也是隐寻得了几个方位。 而他刚欲动作之时,眼角余光处,忽瞥得一道窈窕人影自远处而来,让他动作也是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