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异样的沉默了刹那。
身周只充斥着隆隆的风动声音。
势如潮涌,浩浩荡荡……
在那不远之处,青衣女童两颊都是鼓鼓,圆胖如小猪,一如南域的旧时模样。
虽两人已数年未见,但她也未有什么疏离之感,只兴高采烈冲上前来,围着陈珩蹦蹦跳跳,好奇扯一扯他的衣袖,时不时出言相询。
陈珩眼帘微微垂下,平静遮了眸光,面色如常。
他也不觉啰嗦厌烦,只静静听着,回应几句。
声音清晰平缓,也是如常……
而在东拉西扯了小片刻钟。
问清了陈珩这几年究竟是历经了何事。
青枝也是吃了一惊,眼中露出古怪之色,上上下下将陈珩扫了几遍,像是第一次认清眼前之人。
“你才进玉宸下院几年,就想成为十大弟子,到宵明大泽修行了?
而这一回来选婿,也是为了争头名,向这群大泥鳅借洞天来用?”
青枝嘟囔一声:
“你这修行进境,是吃仙丹了吧,怎会这么快?比小姐也不差多少了!
你要真能功成,借来洞天,又过了玉宸的四院大比,那便是真正一飞冲天,又欠了这群大泥鳅的人情了,他们还不得美死?”
“大比姑且不论,且能进得下一场法会之人,皆非易与之辈,我也并无稳胜把握,可以位列于头名,还需好生筹谋一二。”
陈珩摇摇头。
“那个。”
青枝打了个嗝,忽得有些尴尬挠挠头,小心翼翼道:
“你来赴这龙宫法会,只是为借洞天的吧,那龙女……”
在她对面那人似沉默片刻,接着才有声音传出,平淡道:
“我既立意修行,便是顾不得其他之事,只怕也再难分心,求娶龙女,也非我所愿。”
“也好!不娶龙女就好!”
青枝倒没听出什么来,只双手又一叉腰,嘿嘿傻笑一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似是心下松了口气一般。
“倒是你,青枝,你怎会在龙宫之中?”
陈珩问道。
“事情办得差了,没脸回鹿台山啊,怕挨揍。”
青枝蹦了蹦,怅然拍了拍陈珩肩头,旋即又看他一眼,不自觉嘟囔道:
“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算是很差,这几天倒是白提心吊胆了……”
这话说完后,她也想起了正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之色。
将脖子一缩,朝云头下一指,大声道:
“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不要在这里吹风了,下去罢,我请你吃饭!”
“青枝现在有钱了?”
陈珩微微一笑。
“和南域那时候不一样,在龙宫这地方吃饭,我是不用花钱的!”
青枝一拍胸膛,豪气干云开口:
“想吃什么,你只管说,都包在青枝身上了!”
……
约莫半个时辰后。
龙宫,一座装点得极是清幽雅致的贝宫当中。
身着彩衣华服的侍女如流水一般不断穿梭场中,青枝身前的那张长案已是盘倾杯翻,一片狼藉。
看圆胖女童狼吞虎咽,然后被噎得直翻白眼的模样。
陈珩摇头,将茶盏放下,笑道:
“青枝,有话直说无妨,这可不像你在南域那时的脾性。”
青枝闻言挑了挑眉,费力咽下嘴里的吃食。
她拍了拍肚子。
如今在又吃撑之后,只觉好似连心绪都是平静了不少,也总算有了底气去面对昔年那桩难以启齿的事。
青枝用力揉了揉脸后,认真看向陈珩,歉然道:
“那个,你还记得和小姐在浮玉泊的那段时候吗?就是逢巳节的时候。我看见你袖底藏了一截花枝,我知道你和小姐约好是要那晚上一起去看灯的。
可那晚上小姐她却没有来……
对不起,其实那些话不是小姐的意思,是青枝瞎编的,我——”
“我知道。”
忽有淡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青枝的话。
“……”
短瞬的愕然后。
青枝呆怔看向对面那人,脑子似一时卡住般。
她嘴巴张了又张,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知道,那不是师姐的意思。”
陈珩眼帘淡垂,头顶五色宫灯照出的光有一半落进他眼底,却没泛出什么颜色。
只显得更是深邃,幽幽暗暗,好似一口永望不见底的古井……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说。
不待得青枝茫然起身。
那声音又接着响起,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起伏:
“以蝼蚁之躯,飘似浮萍,连生死都难自主,又怎敢奢求什么情爱?
因而能够看清这一处,
在我心中,唯是感激释然而已……
其实自来此世后,我所过的日子便一直是朝不保夕,唯在浮玉泊时,才勉强得了一段太平无忧。”
陈珩声音顿了顿,一笑:
“在那时候,师姐是为数不多,会对我好的人……”
青枝心下莫名一沉。
她刚欲开口,便被陈珩微微抬手打断。
“青枝,我也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啊?”
青枝茫然指了指鼻子:
“什么事?”
“我杀了一个人。”
在一片寂然之中,陈珩声音沉静清冷,径自言道:
“她叫卫琬华。”
来不及作何反应。
犹如当头响起了道闷雷!
青枝身躯不自觉一抖,砰的几声,接连有杯盘的碎声传开,回荡室中,是清脆的尖响。
“怎么会是她……”
她瞳孔骤缩,喃喃自语。
……
……
不知过得多久。
待得青枝自浑浑噩噩中醒过神来。
两人已走出了贝宫,站在了街面处。
她茫然抬头看去,只见彩光熠熠辉煌,若银汉明明,照彻九华,分明绰约清扬,气象更盛,一派仙家妙景。
却莫名让她想起浮玉泊浦屿上,那些俗气的花灯和焰火……
青枝犹豫再三,终轻轻一扯陈珩衣袖,仰起脸看他,无奈叹了口气:
“出了这种事,我不知道也罢,可既然听到了,便难免要回鹿台山去,不然就惨了。
那个……你有什么话要托青枝带的吗?”
陈珩垂下眼帘,半晌后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无话,目光平静如水,不起波澜。
“事已至此,又能再说什么。”
……
同一时刻。
在远处虚空。
一头老黄狗摇了摇尾巴,眉头不禁皱起,心下懊恼,一张脸上的脸色难看无比:
“不是吧……我就是过来忠心护主的,还能听见这种事?”
……
……
而十日后。
阁楼居所内。
陈珩忽得气息一敛,将玄功收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