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简深知那头血魔的可怖。
一个道法通玄,几近是修成了天地十大真火中“龙变真火”的司马灵真。
一个穷研先天神算,功参造化的侯温。
二者皆是玉宸派的高足。
皆是从四大下院,近万英才俊杰内一步步,硬生生厮杀上来!
据了“十大弟子”的高位,曾经夺魁占首的强势人物!
尤其司马灵真为堂庭司马氏的主家嫡脉出身,修行有《天皇景龙驭神本真经》这等无上经典,是前古玄宗的精微妙决,修为还隐隐压过了侯温一头!
可在陈婴放出左目中的那头血魔后。
不过数十合的交手。
无论侯温或是司马灵真,都纷纷败落下来,全然不能相抗。
若非侯温见机得快,似是早已用先天神算测得今遭恐有不测,提先做了布置。
只怕他也不止是被血魔吸走半身精血。
而是同司马灵真一般。
在玄真派化作了伏尸一具……
连两个大派出身的金丹真人都无法胜出。
于南域穷土里,能够稳压血魔一头的,只怕唯有那些被弱宗小户视作宗门底蕴的元神老怪了。
似这般的一头凶戾魔类若是失了控制,发起狂性来。
下场必然是万里山川震荡,河岳悚怖,祸害苍生,造就出无边的杀孽来!
……
艾简面沉如水,冷声喝道:
“这头畜生乃是你以魔功祭炼出来的,怎么如此轻易就失控?你莫非就没有制魔的法门?
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何必再以言语来诓我,枉造杀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陈婴似笑非笑开口:“看来,在南域的这些年内,你虽未费心经营自家的道脉,但相处的时日久了,对这玄真派门人,还是多少存下了几分香火情?不忍见他们去死?”
他转而将目淡淡瞥去。
回月峰上。
数百玄真派道人正惊恐聚集一处,呆望着血魔打出的这片破碎之景。
目光里满斥惶恐之色,手足也在发颤,汗湿衣衫。
此处天地早已在先前斗法时被闭锁住了,以这些玄真派道人之能,却还是远远无法破开。
而派中三大长老。
源济上人躲闪不慎,早已被打斗碰撞时的余波生生震杀,身躯消为了一滩腐臭脓血。
古均和晏飞臣皆在人群中。
一个神色颓然。
另一个则是目光阴晦莫名,脸颊不时抽动,显然心绪激荡非常。
艾简顺着陈婴视线望去。
见得这幕。
一时沉默无言,似是默认他的言语。
“艾兄,你可并非是什么经营产业之才,又自幼生长于名门世族,沾染了一身浮华之气,脾性高矜傲慢。
但居然会怜惜这些本应是你眼目中的下贱蝼虫,倒着实有些出乎陈某的意料了。”
陈婴拍了拍手,笑道:
“不过,对于意图谋你,欲将你拉入浊水中的小人,也值得这般宽容么?
那个晏飞臣和死去的源济上人,他们暗中存着什么谋算,别说你不知晓?那便也着实是蠢得太过分了,可要陈某直言相告么?”
艾简冷淡开口:“我知晓他们都是艾齐的人,被艾齐拉拢欲合谋我,不必你来多言。”
“看来你还是心下清楚的。”
陈婴置之一笑。
……
似这等世家大族中。
向来也是从不缺少阴私龌龊的。
艾简生父在死后不足月余,他母亲便改嫁给族内的实权长老,一是为了可继续享有先前的贵盛荣华。
而二来。
便是为了避祸……
譬如艾齐。
便是艾简生父在族中的一个死敌对头。
也正是有他在背后扶植,晏飞臣才因而修为大进,敢于同艾简争锋,处处作对。
艾简知晓艾齐的谋算,无非是要晏飞臣和源济上人掣肘他的行事,日后好等得道脉校考来了,在金册上落得个下考的评级。
须知,凡玉宸派所属的道脉,若接连三次在校考中获得下考,便要被玉宸派除籍,于金册上消去门派名姓。
而若只得了一次下考。
派内也自会遣使来面斥其非,要道脉主人上书请罪,自呈过失。
一应的下赐机缘,都会大大缩减,以示惩戒之意。
修行一道:法侣地财。
南域本就是穷土一片,缺少修道人合用的灵机。
而艾简自生父死后,也亦破门而出,并不同族中来往,不接受上虞艾氏的资源分予。
若是在道脉校考中得了下考的评级,再被玉宸派缩减了下赐。
那艾简的玄功修行,就更是要举步维艰,进益艰难了……
碍于艾简母亲再嫁的那位
实权长老缘故,艾齐虽无法直接对艾简下手,却也可采用此法,慢慢来断绝他的修道前程。
如是钝刀子割肉般。
虽是无法立见成效。
但等得时日一长,妨害便自会到来……
……
“源济上人瞒得不错,但我早已瞧出了他同艾齐之间的勾当。
至于晏飞臣,此人虽此先曾救我一命,但不过是家贼罢,不杀他已是我的一片仁心了,也自不会以德报怨,出手相救。
此二者死不足惜……”
片刻沉默后。
艾简皱眉开口,道:
“但古均,还有这数百的弟子,到底是清白无辜的,我虽不屑那点下赐,懒得管教他们的道业,但也不必令他们凄惨去死。”
“这么说,你执意要当回善人,救下他们了?”陈婴道。
“司马灵真已死在了此处,我同你而今是一条绳的蚂蚱,脱离不能!你纵是想彻底绝我后路,也不必这般阴毒!”
两人对视许久。
半晌后。
忽然。
陈婴捧腹大笑起来,语声里带着些感慨莫名的意味:
“艾简啊艾简!你当我同我父一般吗?都是为了行事功成可不计手段的人?谬也,此实乃大谬也!似那等心境,我虽亦心向往之,却到底还是缺了些火候!”
他一指还在吞食司马灵真尸身的那道血影,道:
“你以为这畜牲真是我用魔功祭炼出来的?”
“莫非不是?”
“你太高看我了啊,艾兄。”
陈婴叹道:“你是世族的出身,那可曾听说过法山寂这个名字?”
“法山寂……是血河宗的那个法山寂?”
艾简瞳孔猛得一缩。
“法山寂当年被无琉璃天的一位佛家大能引诱,叛了血河宗,在同无琉璃天征战的紧要时候倒戈一击,害得血河宗六名长老被杀。而事后,他被龙尊王庙接引回了无琉璃天,功成身退,此事一直是血河宗的屈辱。”
“你所说的这故事,我亦听闻过。”
艾简此时微有些慌张,心下隐隐得出了一个答案,但还是强忍着惊悸,开口言道:
“但法山寂不是在龙尊王庙已据得了高位,正风生水起?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他已修成了沙门中的阿那含果位,独掌一方地陆,称尊做祖,好不风光——”
“法山寂不过短智小人罢了!降而复叛,于他而言又难道是什么稀奇事不成?
连八派六宗这等至上的修道门户,他都能够为了一时之利而轻易舍弃,你所说的龙尊王庙种种,早已是过去故事了。”
陈婴打断他,淡声道:
“这老贼在成就阿那含后,因冲击阿罗汉莲座不成,被化外天魔所引诱,血祭了自家执掌的那方地陆,屠了里内的一应僧众,将自家形体转炼成了天魔王族古躯,飞升去了邪见妄执天。
我之所以要同你说这些,便是欲告知你,面前那正在吞吃司马灵真尸身的血魔,便是法山寂!
他在成为天魔王族后,于一次攻伐诸界时,偶然被前来拜访我父的木叟见了,顺手擒下,当做赠礼送给我父赏玩,而之后不久,我父又把他赏给了我。”
陈婴无奈开口:
“所有,我同这法山寂之间,远不是亲手炼制,真正的主仆干系,可以去随意操持他的举动的……
他若发狂暴躁,我也只能等他狂性过去,再做施为,在此之前,亦也无可奈何。”
艾简脸色一阵惨白,眸光闪烁,一时无言。
在陈玉枢叛离斗枢之前。
法山寂投身于无琉璃天的龙尊王庙,便是九州四海所最为人所指点谈论的一桩丑闻。
而听陈婴的言语。
法山寂在叛道入佛后,还又再次亲近了化外天魔。
直至被空空道人的大弟子木叟擒下,才方得休止。
“难怪能轻易格杀司马灵真,如是大人对上孩提,原来那血魔便是法山寂……如此一观,他似是还实力折损了不少,司马灵真和侯温居然能在他手下撑这么久,实属不易。”
艾简面色变了又变,终是苦笑了一声:
“你究竟是为玉枢真君立下了什么大功,居然将法山寂都赏给了你当奴仆?”
“先修道,后学佛,学佛不成又再化魔……似这般急于求成,什么都想得手,可不是最终一事无成么?修为大不如前,也不足为奇。”
陈婴说完后忽又微微笑了一声:
“至于大功,我乃是玉枢真君的亲子,父慈子孝才方是人伦常情,这等奖赐,很是离奇吗?”
而他这笑话只是让艾简脸颊一抽,并未出声应和。
在半晌挣扎后。
艾简还是言道:
“玉枢真君既将法山寂这等凶魔都赐给了你,想必也给了你制魔术?纵无法如自己祭炼的魔头般随意操持,得心应手,但想必也能够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