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如洗,明光潋滟。
道人本是闭目端坐在一只玉台上,被四根龙朔九色锁链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固缚住身躯,隔绝于天地之间,自成一景。
气机空冥如无物,不沾点尘。
但随着他把袖一抬。
顷刻,群山齐动,云层荡开。
一道剑光如神龙夭矫也似,于袖中倏尔一闪,就斩破了万千虚空,腾霄而去!
一时之间。
在剑光已飞出数千里后,漫空才迟迟响彻开来啸鸣之音,如若浪潮拍岸,绵绵不断,声势骇人至极。
这一幕,将金鼓洞中的无数仆僮女侍都猛得惊动,先是震愕,旋即纷纷会意过来,转目望向乔玉璧闭关的洞府方位,欢呼拜倒于地,面有喜色。
而非止金鼓洞。
在剑光贯空,铺天卷地的刹时。
所经之处——
一名名闭关潜修中的仙道上真皆睁了双目。
妖鬼阴神个个战栗骇然,汗如雨下,心悸欲死。
而余者有神通法力的,尽怔愕抬头望空,只隐隐看得是一道虹芒闪灭于大气之间,一瞬即逝,却瞥不清虹芒的真切形体。
数息后,将头低下。
这时只觉得双目如若针扎,刺痛非常,眼前所见皆是仿如云翳遮面般,白茫茫一片,一时间竟然无法视物。
良久后,才痛意稍松。
……
远远。
一座黑沉小山上。
楼伏他只初听那大气激荡之音,便知晓厉害,连忙以手覆目,低下头去,并不敢观望。
过得好半晌。
他才缓缓直起脊背,笑了一声,面上却有现出疑惑之色。
“真君居然出关了?还有这一剑……究竟是要斩谁?”
就在这一剑发出。
无数生灵心思浮动,惊疑不定之时。
金鼓洞中。
乔玉璧从玉台站起身来,四根本是捆缚住他躯壳的龙朔九色锁链,“哗啦啦”一声,自是隐没无影,眨眼间便不见,遁形进虚空之内。
他将浩大无尽法力轻轻一催,只一步踏出,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
而另一处。
一座林麓幽深、处处巉岩的摩天高岳之下。
越攸势在必得的一掌,居然没能够结实落下,只僵硬止在了陈珩头顶三寸上处,就再也动弹不能。
“该死!怎么回事?!”
越攸心中大骇,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给死死的攫住,气息失常,遍体发寒。
他鼓足了全身的力道,死命挣扎,却都无法将躯壳给挪动,哪怕仅是一丝一毫。
在这般惴惴难安下。
忽得。
远空狂震不已。
然后便有一道无可阻挡、堂堂皇皇的剑光杀将过来!
“乔玉璧?”
见那凌厉无匹,锋锐难当的剑光赫然撞进眼帘,虽尚未接近,便已然是肌骨生疼,如万刃在切肤割面般,简直撕心裂肺!
越攸神情剧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横闪,须臾间便已来到了咫尺之间。
随后。
与自己错身而过。
径自往垂死的陈珩身上悍然一落,便剖开了他的眉心!
这一幕仅在电光火石之间。
越攸脑中才方将念头生出。
那道横绝碧空,锁扣住他肉身、元灵的剑光,已以迅捷无伦之势闪灭,似是将陈珩斩杀在了当场。
“……”
此时。
在剑光散后。
越攸也似去了身上的一层枷锁,手脚自由。
他不可置信将手向上,颤颤一抚,似是要求证自己的颅首,是否还安稳挂在脖颈上。
待到摸得实在后。
便又疑惑望向双目光彩尽失,倒地不起的陈珩,一脸古怪莫名。
陈珩方才虽是气息奄奄,但好歹也是凭着肉身生机勉强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可在剑光破颅后,便连那仅剩下的最后一口气,也被倏尔斩灭了。
“乔玉璧这匹夫!他莫不是这时候才想向玉枢卖乖讨好?不对,据我所知,他倒也不似是这等脾性……”
越攸皱了皱眉,试探将气机放出交感。
可在这一察之下。
他便蹬蹬向后退了几步,面色大变,似探得了什么难以相信之事般。
“这等剑术……这等剑术!”
越攸难掩震骇,暗自大叫道:
“他分明是被玉枢以大神通重创过,那道神砂飞雪打出来的伤势,哪是轻易间可以弥合的?!尔后听说又亲自挺着伤躯杀了乔知节,不更是个雪上加霜之相?可,可……”
“如此,这一剑可还能入眼?”
在越攸心中正兀自翻江倒海之际,耳畔却听有一道声音响起。
“巴蛇越攸,倒是许
久未曾谋面了?见你居然还好端端活着,却平白叫人扫兴,天公何其宽宥?”
“乔玉璧,你这该死匹夫勿要太过得意忘形了!”
越攸冷笑转目,喝道:
“区区一个玉枢的手下败将,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迟早一日,你和你身后那碍事的中乙剑派,都有一灾要来!”
“那依你来看,若是再对上陈玉枢。以我如今的剑术,能否赢得了他?”
脚步声徐徐响起。
就见一名约是三旬年纪,貌相俊美温文的道人缓缓踏步而来。
他气度渊雅,宏内游外,足性逍遥,叫人在敬畏之余,又不免心中生出些好感。
只唯有在那一双目中,潜藏着的那一道至深至厚,无物不可斩的凄厉杀意!令观者无不浑身一阵发寒,惧意陡生!
“我想,应是敌不过罢。虽猜不到陈玉枢究竟存有什么谋算,但他的苦心所求,以至不惜于叛宗而出、困坐洞天,只怕也不仅是一个合道位置?”
也不待越攸开口。
乔玉璧便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
“除非修成‘一剑破万法’之境,否则我与他之间,实还是存了一段距离,不能够跨过。”
这一番中的声音平平淡淡,并不带有什么喜怒,如是波澜不兴。
听在越攸耳中,却犹若洪钟大吕般,将神魄都险些震得无法自持,几乎失守。
脸上表情在变化几番后。
他忽得将眉挑起,大笑了一声,伸手便指向陈珩。喝道:
“乔玉璧,你知晓他是谁吗?就要救他?要救一个仇寇的血裔?这世间有爱屋及乌,便也自会有恶其余胥,连摘得仙业的众仙也亦大多如此!
你若救下来陈珩,怎对得起自己师妹?那美人倘使地下有灵,只怕也不会瞑目了!”
乔玉璧发出的那一剑,并非是杀人,而是救人。
陈珩一身气机,本就如即要焚尽的油膏,须臾将灭,只是用肉身吊住了一口气,才不至于倒毙当场。
纵是越攸不出手杀他,也是难活。
可那横绝碧空的一剑,非仅是斩杀了陈珩肉身中那仅剩不多的生机,同时将个中死意,也一并杀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剑气存驻脑神,入括炁海,如是一尊圣胎嘘噏已成,可以去代替服气炼形故事,将养性命。
这便等若是硬生生给陈珩续上了一条性命来!
似此等剑术。
实已是臻至了鬼神莫测之境。
如若上天之灵宝——
可回天关,转地轴,开坎离之门,使龙虎交汇,是谓妙中之妙者也!
陈珩一剑斩灭小纯阳雷的事,已足够令越攸为之惊异,心下凛然。.??m
而乔玉璧如今又偏生道行精益,修出了这般斩鬼神的剑术来!
倘使他对陈珩抱之以青目。
那才是个真正的麻烦,余毒不尽,后患无穷!
乔玉璧是密山乔氏的嫡系子弟,后又凭借剑道天资拜入了中乙剑派。
在修出纯阳道果,立下大道功后。
他难得以自己世家的出身,力排众议,获得了派中的实权。
若是有这样一个究极荣位的人做依仗——
而今画地为牢的陈玉枢,只怕一时半会间,还真无法去对陈珩下手,鞭长莫及。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越攸自然是晓得的,也因而才会对其说出挑拨的言语来。
不求乔玉璧即刻动摇,只要在心内存了芥蒂,事过境迁,自然便能见得成效。
毕竟乔玉璧和他那位师妹干系,越攸作为主事者之一,也自然是深知内情……
在越攸料想中,由不得乔玉璧不做动容!
可过得片刻。
乔玉璧面色依是平平,仿若事不关己。
这让越攸颇有股一拳打出,却是落到了空处的无力感。
他自暴自弃一摊手,调笑道:
“你这贼匹夫,而今真是愈发的心冷如铁了,全无个人气,好生的无趣呵!不过,作为昔日的老友,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劝告你。”
“常言道,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也!玉枢是个风流纵欲的脾性,你也清楚,而这小子只怕也多少沾染了几分。”
越攸戏谑摇头:
“你家的那两位乔女可是生得美貌动人呵,今遭救下了陈珩,莫非就不怕来日里家门失火吗?”
乔玉璧以目看向越攸,忽得摇头一笑,道:
“你以为他只是纵欲?此人心坚如铁,为了成事更是可以不惜一切。
枉你跟随他多年,却还是如此见识浅薄,没半点长进,兽类果然是智短无谋。”
不待越攸发怒。
他又道:
“至于陈珩,不论其他,若此人是个心慕正宗,不为妖邪的,小儿辈之间故事,自是由他们做主,我又何必多做什么掺和?”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