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幽邃处,遥遥看去,只有十二道灿金的龙虎锁链,在缚着一道曼妙无比的美妇身姿。
细腰婀娜,凫臀酥胸,峨眉轻扫,云鬓高挽,在微开的衣襟之下,是滑腻无比的雪肤,如瓷似玉,只略一晃动,便有一股撩人的媚态,叫人忍不住心头火起。
可再朝上一看,视线停在了美妇面目上,这时饶是再如何欲念大炙的人,都是要熄去了那股邪火。
在那美妇颅首处,唯有一团在不停蠕动蜷曲的黑泥,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形状,像水渊正中的那一口旋涡,吸附着种种性质,散着股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邪祟妖异气息!
只单望上一眼,便要叫人血流加速,两腿发软,忍不住要跪伏倒地。
“……这便是恶嗔阴胜魔?”
陈珩心头一讶。
“二百年!我们等候了足足二百年!总算是来了一个能与‘寂然天宫制圣祈祷大法’交感的人物,等到离了这该死的胥都天后,这万千的界空,都在待我去据有!
天魔!唯有如此,才是真正的天魔!”
美妇只略活动了一下手腕。
登时那缚住她的十二道龙虎锁链都兀得铿锵发响,传彻出龙吟虎嘶的爆鸣,大作金光!
她又笑了一声,脖颈处的黑泥登时凑聚成了一张千娇百媚的的妖冶面容,眉目精致慵懒,姣好似工笔细描。
“他的胎息仅只寻常,玄真派三阶中品的‘锭金真炁’,倒是不必多费口舌……可身上却藏有一门颇是不俗的炼体道术,连筑基二重的修士,都能被其一拳打杀,凶烈的很。”
怀悟洞主只将目一扫,便有一股无形力道,将陈珩牢牢定住在蒲团之上,分毫动弹不得,又道:
“柳娘,在夺吞了他的躯壳后,你搜一搜他的元灵,记得将那门道法给找出来。”
“炼体?肉身成圣的法门么?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此术倒是合该你我二人所有,今番可莫不是天幸吗?哈哈哈哈!好!好!”
怀悟洞主闻言微微笑了一声。
实则,他对陈珩的太素肉身早便就是眼热非常了。
不过区区练炁之身,依仗着此术,竟能有如此表现,非仅屠同境的练炁士有若屠狗,还生生格杀了好几个筑基真修,称得上是凶焰滔天了。
仙道修行中,洞玄之上,便是金丹。
而若想要凝得上品金丹来,需采够十三味大药,“神符火”,便是其中之一。
此药非得肉身血气强绝者,才方能够凝练而出,又以九尺九寸为至极,再增无可增。
在过往年岁中,他之所以不敢炸碎体内的先天金汞,行险结丹。
一方面碍于是修道资质所限,纵是结丹,也怕只是最次的黄白金丹,得不偿失,还白白延误了大道时机。
而另一方面,则是肉身实在甚是孱弱,被恶嗔阴胜魔采补了多次后,已是一副朽木枯株、外强中干的模样。
纵是也修行了几类肉身壮血的道术,但于事无补,只是个勉强支撑的局面。
若是强行炸碎体内的先天金汞,失了道行境界的支撑,只怕还等不到服药凝丹,顷时就要被反噬毙杀。
道书有云:肉身是修道宝筏,元神是风帆樯楫,二者缺一不可。
他的肉身在恶嗔阴胜魔的屡屡采补下,已然是个漏了口的水囊,纵是如何的倾力加注,也终是要流泄个干净,丝毫也不存。
而这时。
陈珩的太素玉身,对怀悟洞主而言便无异是一根救命稻草了。
这门神通的异力他已是在怀悟洞中亲目瞧看过,若是能得手修行,非仅能够缝补住肉身的漏口,还能顺理成章,凝练出“神符火”来。
到了那时候,若能再从天外寻求到几味大药来,下品金丹必是已然在望,中品金丹说不定也能一搏。
成道之机……
便要将现矣!
他在这边正怀揣着百样心思,略略沉吟失神。
而幽邃处,那身材丰腴妖娆的美妇已一根根将捆缚住自己的龙虎锁链扯断,不过几息,便只是满地的碎铁灵光,纵身一跃,不知横渡了几许虚空,就跃进了这座宫阙内。
这一连串动作疾若流火飞电,仿是只在倏忽眨眼之间。
那三丈三的法坛下,散修路玉和血莲宗的练炁士都是震愕莫名。
惊得从蒲团上慌乱起身,脸上神色惊疑不定,一双手都不知该要如何摆放。
他们并看不见剥皮血尸和那些六尘魔。
在其眼中,这一切皆是来的莫名其妙——
先是蒲团畔,好端端的讲道正在听着,陈珩脸上却莫名流出惊悸犹疑之色,还屈指弹出胎息,似要击打什么个事物。
但他面前。
分明就是一片空茫茫……
虽是对陈珩的举止心头存了几分不解,但讲道的机缘在前,连法坛上的怀悟洞主都未说上些什么,散修路玉和血莲宗的练炁士也自然懒得多管他发癫。
但没过几息,连法坛上,怀悟洞主也倏忽停了言语。
这老儿先是莫名摇头苦笑,旋即当空喊了一声。
便在幽邃处,显出了一个被十二道龙虎锁链捆缚住形体的美妇。
从他俩言语来猜看,倒像是老相识了,今日的这场讲道,也是存着不为人知的别有用心。
可那美妇人——
分明便是一头活生生天魔!
而且是在天魔中,也身份种性颇高的恶嗔阴胜魔!
……
“该死!该死!一切都明了,我还说这怀悟老儿真有那般乐善好施,专爱接济我等散修不成?连怀悟洞的前三名次,都定然要是我等散修,听说还因此跟花神府都闹了不快。
这哪是什么乐善好施!分明是欺我等散修没有家世背景!纵是死了,也是条野狗毙了命,不会有人来过问!”
散修路玉心思急转,冷汗涔涔淌下,手指禁不住地在颤。
他虽从未切实见过天魔,却也听说过这邪物能够以修道人的血肉灵气作食膳,凶戾的非常!
“这么千方的百计,费这么大心思,就是要把我等喂天魔?若仅只如此,何须这般的大费周章……”
情知已是生死一线的时候,散修路玉反而勉强镇定了下来,在一番心思电转后,猛得将目光投向陈珩处。
这番讲道必是藏着番他错过的东西。
不单是他,连那个血莲宗的练炁士,都未有觉察。
唯有陈珩在这讲道途中透了些异样,与他们二人不同……
“原来不是凭空发癫么?此人到底看到了何物?怀悟这狗老儿又究竟是想作甚……”
而路玉在此时惊疑不定时。
血莲宗的那个练炁士已是从震愕中回转过了神来,一拍胸口,从心窍中连连逼出了数口精血,合身一扑。
霎时间,就化作一道褐烟遁走。
但此时大开的四门似是设立有一道无形禁制,只当空一声金锐炸响,便破开了遁术,将他从褐烟中狼狈逼出身形来。
“黄吉,血莲宗黄廷炼师的次子,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小子。”
注意到这动静。
法坛上的怀悟洞主终是回了过神来,收起种种念想,将拂尘一挥,不紧不慢道:
“勿要再做困兽之斗了,黄吉,我早已施了闭锁天地之术,封了这宫阙连带着整座浦屿,任里内是如何地覆天翻,外界都是查不着什么的异样。
只可惜,你本是不必死的……”
他笑了笑:“我向来只邀前三名次来听讲道,也向来是只对散修下手,却凑巧,这次那个叫做袁扬圣的小子逃了,伱却要急不可耐补进来,抢着送死,却也是一桩奇事。”
“老狗!老狗!我原以为你还真是什么仁厚长者,原来竟是与天魔有染!你活该千刀万剐!”
血莲宗的练炁士黄吉一边吐血,一边厉声喝骂道:
“你既然心知我的身份,又怎敢还对我出手,难不成当我父是摆设吗?我的命灯若是灭了,你又能够活到几时!”
“你是宗门弟子,资质也不错,杀你实在可惜,我要夺了你的心智,将你炼成魔眷。”
美妇人笑盈盈接口道:“日后,你便是我的走狗忠犬了,每一次的道行增进,都能有一份回馈到我的身上,如何?你可满意这般下场么?”
“恶嗔阴胜魔?!”
黄吉此刻终是骇然了。
下一瞬,随着‘咔咔’几声响,他的四肢便被折断下来,右臂弯折出一个诡异弧度,从掌中无力滚出一口小葫芦,被美妇人一脚踩住。
“这是?”
她将小葫芦举起,看向法坛上的怀悟洞主,道:“红粉真光?”
“红粉真光,血莲宗的秘传道术,看来是黄廷炼师特意留给这小子的护身手段,但仅此一道,却还破不开你我特意布下的闭锁天地之术。”
怀悟洞主摇头。
“餐后的茶水容之后再来享用吧。”
美妇人一挥手,还欲挣扎的黄吉便登时昏厥倒地,口鼻都溢出黑血来。
她缓缓发出一声娇媚轻笑,便朝着蒲团上被定住的陈珩走出,直直越过了满头冷汗的散修路玉,一眼也不多瞧看。
“……我活了?”
路玉既惊且喜,在几息后,更不迟疑,连忙化光便走。
可还未等得抵进门户,面前虚空就如纱幕一般被轻轻分开,露出了一头幽霭罩身、目若金灯的魔类。
它的头颅上长有三面,分是呈着嗔、怨、喜之相,只轻轻伸手一捞,便将路玉抓在掌心,一口就咬落下了半边身子。
“……力异魔,果然是这般。”
陈珩眼神闪烁了一下。
在他前来浮玉泊,遇上卫令姜的最初,两人便遭逢了一场小魔灾。
数千的天魔浪滚如潮,乌泱泱一片,几是要无物不吞的感触。
而场小魔灾的首领,便就是这头力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