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有所指的话令沈安窒了一瞬,可右手的刺痛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简直太痛了!
不仅痛,还有被万千小虫噬咬的麻,逐渐从手指蔓延到了整个小臂,细细密密的折磨让人难以忍受。
从小娇养长大的omega何时受过这种罪,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哭得鼻头都红了。
巴掌大的小脸汗津津的,看起来十分凄惨,也格外引人怜惜。
沈安的哭声让一家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大厅顿时一片慌乱。
佣人们匆忙递上治疗仪、找来冷敷的冰块,管家更是心疼的不得了,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然而沈母翻来覆去的看,沈安那只嫩白的手上连个红印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伤口出现。
“你到底对小安做了什么!”沈母皱起眉头看他。
“和弟弟握手而已,您不是看到了吗?”沈言精致地脸上满是疑惑,“或者您找找方才的录像,相信它能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之后,他不等众人招呼,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可正在这时,沈言的喉咙突然传来一股痒意。
他蹙眉低咳了几声,用指尖一擦,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抹鲜红。
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动不动就吐血的情况,似乎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修复,吐血之后反而会好受一点。
不过现在——
“咳咳,我毕竟是从荒星出来的,可能没收住力气,要不还是给弟弟请个私人治疗师吧?你们不用管我。”
沈言还嫌不够热闹似的,一边说一边以拳抵唇用力咳嗽,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样子。
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在青年苍白\精致的侧脸和沾染血迹的唇瓣上,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恍神。
这样的omega就像是大雨过后饱经摧残的玫瑰花,虽然衰败却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们发现了重点:青年的伤势看起来比沈安少爷的严重多了。
很多人面上没有表现,心里却觉得沈安少爷实在太过娇气,不过是手被握了一下而已,能有多痛?
反观沈言少爷则格外令人心疼,身体那么虚弱还一直默默隐忍着。在荒星的时候想必受了很多苦吧,不然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
“谢谢哥哥,我、真的不用。”感受到众人微妙的目光,沈安连忙咬着唇拒绝。
他的鬓发被冷汗打湿,痛得连声音都在发颤,“我用、治疗仪就行了。”
管家满眼都是心疼:“可是少爷——”
沈安冲管家摇了摇头。
他了解沈父的性格,在外注重面子,在家里却最讨厌不懂事的娇气和吵闹。
沈安偷偷打量过沈父的神情,尽管隐藏得很好,可眼神明显带了些许不耐,而且是对他的不耐烦。
他绝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惹得父亲生气。
都是因为沈言!
心中的委屈和手上的疼痛令沈安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扭曲,不过下一瞬,娇弱的omega又恢复了平日里乖巧甜美的表象,似乎刚才的狰狞阴郁只是错觉。
沈安足足疼了十分钟才缓过来。
他全身被冷汗打湿,连嘴唇都咬破了,看起来比沈言还要凄惨。
可惜这个亏只能默默咽下。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气氛明显有些尴尬。
沈言跟他们没什么话讲,因为毫无必要。
他又不是真的沈言,更不渴望所谓的父爱和母爱。
而沈家人显然也不想多了解他,或者说以他荒星出身的背景为耻,恨不得永远不要提及这段经历。
沉默了一会儿,沈父率先开口:“这些年来,我知道小言你过得很不容易,这是我们做父母的亏欠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但沈安是我们从小养大的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希望你能接纳他。”
说是希望,实则完全不给沈言拒绝的机会,“小安的基因报告我已经托人改掉了,以后你们两个都是沈家的子女。”
说到这里,沈父用凌厉的目光看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omega一眼,语气暗含警告,“关于沈安的身世,谁都不准泄露半点风声!”
沈言于暗处无声勾了勾唇,没想到沈家准备得还挺充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动基因报告,想必费了不少力气吧?
果然,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至于‘沈言’,从一开始就是个可怜的外来者,到死都没有融入这个家。
沈母笑着附和:“小安真的很优秀,在omega学院的成绩也不错。沈言你刚回来,跟弟弟好好学学礼仪。”
沈安听到基因报告被改之后,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彻底放了心。
他就算是假的又怎样,谁会知道?
omega不自觉又有了底气,“沈言哥哥之前没学过这些吧?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哥哥的。”
沈母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爱怜地摸了摸沈安的头发。
沈言微微一笑:“好啊。”
长约十米的餐桌上,一样样精美的餐品被端了上来。
其中不仅有色香味俱全的私房菜,还有一道星兽肉做成的稀有美味——取自一种叫做白霜鱼的海兽腹部最肥美嫩滑的部位,巴掌大的一块就要数千星币,据说对滋养身体很有效果。
沈安脊背挺直,动作优雅的铺好餐巾,接过佣人递来的冰泉漱口,接着小心吐出,用上等丝绸作的绢布轻轻擦拭唇角。
待到作为重头戏的主菜呈上,他拿起餐刀将肉类切成大小相同的小块,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个动作皆无可指摘。
沈安用得意而嘲讽的目光看向沈言,却在瞬间脸色剧变,连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
只因对方的仪态比他还要完美,就像天生的贵族。
灯光下的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最精美的艺术品,衬得高档餐具都简陋了不少。
而五官精致的omega眼睫低垂、姿态放松,修长的手指握住刀叉,顺着兽肉的纹理缓缓切割,每一寸都切分地恰到好处,仿若用尺子量过一般,最后优雅地送入口中。
整个过程不像在用餐,反倒像是在演奏一首高雅的音乐,动作轻巧而富有韵律。
一举一动都那么赏心悦目,堪称教科书式的典范。
与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相比,沈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设置好程序的机器,生硬而笨拙,只知道费劲心思凸显所谓的‘餐桌礼仪’。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叉子失手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惹得沈父皱眉看了过来。
沈母的脸色更加难看,方才她还夸赞沈安礼仪完美,可转眼这个让她赞不绝口的养子就让她丢尽了脸面,简直像被人打了巴掌一样难堪。
由于两人坐在主位,与他们相隔较远,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周围的佣人显然都看到了,纷纷掩盖自己震惊的脸色。
从小被以贵族礼仪教育的沈安少爷居然被荒星来的沈言少爷比下去了?这、这怎么会?
佣人为沈安换上新的刀叉,可后者神色僵硬,怎么也无法继续用餐。
沈安的手一握上餐具就想起沈言那近乎完美的仪态,那如高山般无法超越的动作令他脸色惨白,手腕微微发着抖,竟然在心里产生了某种类似胆怯的情绪。
或许连沈安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心理阴影。
明明在荒星来的沈言面前,他才是贵族。
他的礼仪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连教他的老师都非常满意。
而沈言算个屁!
出身荒星的他学过礼仪吗,见过任何一位贵族吗?估计连帝国通用文字都认不全吧?
他应该借此机会狠狠羞辱这个出身卑微的‘哥哥’,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让父母更偏爱他!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他最引以为傲的优势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比了下去,连同他高傲的自尊心一样,被彻底击了个粉碎。
他居然被一个出身荒星的垃圾给打败了,这简直太可笑、也太荒谬了!
沈安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陷入噩梦中的他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握着餐刀用力地切割着食物。
肥美的兽肉被切得七零八落、汁水四溅,刀刃与餐盘碰撞发出尖锐的声响,而他恍然未觉。
最后,他只得在父母怪异的视线下,勉强说了一句‘我有点不舒服’便回了房间。
临走之前,他红着眼睛面色阴冷地看了沈言一眼,而后者只是专心用餐,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垂着,没有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系统在他脑海中疯狂打call:“我靠,我靠,宿主你真的太帅啦。打脸啪啪啪,小白花要气疯了,请再接再厉!”
沈言的用餐速度很快,不久后便停下了动作。
看着佣人收拾起精美的餐具,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刚开始学习各种礼仪的场景。
那时候他才5岁,出众的精神力已经让他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对象,单单一个生日宴会办的无比隆重,沈言自然要学习一些必要的礼仪。
沈家请来的老师是全星际最专业的礼仪师傅,因为时间紧迫,便预约了一个月的时间单独教授。
正常这个年龄的孩子性格比较跳脱,至少要4-6个月才能养成稳定的习惯,并且在经年累月的锻炼中不断熟悉和巩固,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
一个月的时间非常紧张,礼仪老师已经做好了晚上加课的准备。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些规则对沈言完全不适用。
只用了不到一周,这个5岁大的孩子便掌握了几乎所有复杂且吹毛求疵的贵族礼仪,甚至和老师做得分毫不差,每个动作就像用尺子精心量过似的,堪称完美。
这一事实让有数十年教授经验、培养了不知多少个优秀学生的礼仪老师震惊不已,说他是个怪物般的天才,第二周便辞去了工作。
不过,除了生日宴会等特殊场合之外,沈言并不会刻意遵守这种无聊且刻板的礼仪。
想到刚才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幼稚。
沈言对系统说:“其实没必要和沈安比什么餐桌礼仪,很无聊。”
系统:“那,宿主刚才爽不爽?”
沈言想了想:“有一点吧。”
回想起沈父沈母难看的脸色,以及沈安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爽快。
系统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那不就行了,您为什么要考虑幼不幼稚呢?想做就去做,不用考虑这么多啊宿主。”
沈言闻言一愣:想做就去做吗?
印象中,似乎也有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背负着全联邦命运的他,可选择的实在非常有限,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按照大家的期待活着。
沈言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单手支起线条优美的下巴:或许,他真的可以试试另一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