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胜利依旧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和他们自身有着巨大的关系,毕竟不是训练有素,配合有素的志愿军战士,他们只是一群农民出身,当过几年兵,从战场上溃逃下来的老兵油子,保命能力一绝,但战斗力就不行了。
之间没有配合,即便是在机场已经尝试过的零敲牛皮糖,面对少于自身两倍的日军,川军团依旧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赢取了胜利,夏远没有责怪他们,面对训练有素的日军,一群指挥摸爬滚打的老兵油子能够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他们之间的配合又能有多少。
能够完成对日军的歼灭,已经是非常不错。
而当时的规模最大的,战斗最为惨烈的一场中日战争,淞沪会战。日军投入兵力九个师团共计二十五万人,而国军投入七十三个师,七十余万人。战斗结束后,日军伤亡九万,国军伤亡二十五万,装备差距,单兵素养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而后续的战争,不管是阻击战还是歼灭战,战损比能够在四比一的已经是大胜仗了。
像川军团这群溃兵一样,七百多人的溃兵,很难形成非常强大的战斗力,但他们只需要具备悍不畏死的精神就行了,相信顶住日军一个大队的进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就要看日军的增援部队,以及接下来日军对南天门的进攻程度。
夏远擦拭着枪支,豆饼和羊蛋子就坐在一旁,他们在整理着夏远身上的弹药,夏远携带的弹药数量不少,尤其是三八式的子弹,足足有三百多发,装了几个子弹袋,手榴弹十几颗,绑在腰间一圈,此外夏远将整个川军团大部分的手榴弹和子弹收集了起来,集中起来分给第一道防线上的士兵,其中手榴弹有一半夏远征调走,放在他四周的堑壕内部。
“你们去把其他位置的手榴弹盖子拧开放好,然后过来等着。”
两人点了下头,猫着腰离开。
远远的听到日本鬼子的炮弹落在林子中,轰鸣声传出来,溃兵三三两两,慌不择路的跑,跑的连身子都站不稳,身上的枪也没了,鞋子也跑掉了,他们看着驻守在第一道防线上的溃兵,愣了一下,仅仅只是看了眼,似乎这群溃兵留下来阻击日军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他们冲到山上,顾不得喘气就往山下跑去,他们跑到渡口,看着怒江对岸的驻军,惊喜万分的大喊大叫着,然后对岸的驻军丝毫未理会他们,重机枪的枪口对准着怒江对岸的他们,冰冷的枪口让他们感到几分冷意。
他们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先前就有日军混入队伍进入到中国境内,所以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士兵,一律按照不存在的人处理,就像是川军团一样,好不容易游了过去的溃兵们被对岸的驻军用枪口顶着,那冰冷的枪口增添了他们内心的几分寒意。
在甸缅,要被日军追着,追的溃不成军,到了他们自己的国家,却还要被自己人用枪口顶着。
“完啦,他们要身份证明!”孟烦了站在山嵴上,用望远镜看着,他怀念禅达,怀念自己的家乡,他不止有一次想要渡江的念头,但他知道,自己渡江了,自己就成了逃兵,和溃兵不一样,逃兵是比溃兵更让人气愤的。
孟烦了看着龙文章的侧脸,龙文章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就完啦?你动辄就烦啦,然后就完啦?”
孟烦了说:“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除了条中国裤衩?哦对了,还有光荣条。”
他们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但对岸的溃兵们就没有,他们百口莫辩,身边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战友早就被日本鬼子打死了,自己的部队也被日本鬼子给打散了,连自己的部队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焦急的解释着,却还要被自己人赶着回来。
“这是多么的让人寒心,从日本鬼子手中九死一生的逃出来,又千方百计的渡过吃人的怒江,却还要被自己人为难。”
孟烦了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嘴里依旧不停地都囔着。
“你的嘴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日军马上就要到来了。”龙文章看着孟烦了,说道:“留点力气准备传令,等会需要你的机会就到了。”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迷龙还是关心着他的媳妇,他抢走孟烦了手中的望远镜,朝江对岸看着,自己新找到的妻子和老婆在一个身材比较胖的溃兵帮助之下,安稳的踏上了江对岸的土地,但很快又被守江岸的士兵拦了下来。
没人证明他们的身份。
迷龙有些焦急道:“脱裤子啊,把中国裤衩给他们看看。”
日本鬼子还没来,但是炮声已经到了跟前,日军的大部队距离他们也没有多远的距离,迷龙有些跳脚,他骂着对岸的守军,又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感到担忧,不过还在是对岸的守军没有为难一些妇女儿童这类的难民,他们盯着的是那些成年的男性,或者是溃兵。
溃兵中有硬打算冲过去的人,挨了对方一枪托后明显老实了很多,没再跟他们对着干,当中比较聪明的脱了裤子让人看他的中国裤衩。
孟烦了眯着眼,远远的看着江对岸的溃兵举动:“他们总算是开窍了。”
溃兵们所注视的守桥家伙们的枪口让开了一些,可枪并没有放下,他们看着江这边的溃兵们,继续与那些已经渡过怒江的溃兵为难,而现在脱裤子让人验裤衩的已经不止一个,而是过了江的一帮人。
不辣说着风凉话从孟烦了身边走过:“要得,现在守桥的老爷当他们是连裤衩都是扒下来的鬼子兵。”
阿译说:“我们应该帮帮他们。”
孟烦了说:“怎么帮,我们隔着这么远,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
阿译眼睛一亮,他道:“我们唱歌吧,唱歌。”
“啥玩意儿?”迷龙放下望远镜看着阿译。
阿译明显有点畏惧迷龙,说道:“唱歌。”
孟烦了立刻意识到这小子终于提出了一个有数的办法,问:“唱什么歌?”
对于一个只学过政教而从来未学过军事的军官,孟烦了可算是问了阿译一个正中下怀的问题,他有些激动甚至兴奋的说:“唱这个,唱这个。”
阿译从孟烦了身边窜开,跳上一块石头,卖力的挥着手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山嵴上的溃兵们也的确都看到了阿译,被他有些滑稽的姿势而笑到,也的确,他的这个举动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我是林营长!大家一起来,跟我唱!君不见,汉终军,弱冠虏请长缨......!”
溃兵们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们开始嚎上了,整队的人站在山嵴上对着将对岸吼: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矜。”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忍情情断思家念,康慨捧出报国心......”
歌声从南天门山嵴飘出来,飘到了前沿阵地上,夏远抬起头,听着歌声,心情莫名。
阵地上的溃兵们也纷纷抬起头,他们听着那熟悉的歌声,悲从心头,默默地跟着山嵴上传出来的歌声念叨着,轻轻吟唱着,他们的声音从默默无声,到渐渐拔高,声音逐渐变得激昂起来。
这首歌是《中国远征军军歌》,是每一名远征军战士出国作战的时候,齐声吟唱的,那个时候,他们意气风发,誓要将日本鬼子赶跑,把自己的盟友救出来,可惜在甸缅吃了败仗,十万大军溃不成军,溃败的士兵们没有心中不愤怒,没有心中不甘心的。
他们嘶吼着,把所有的情绪爆发在这首歌里,他们的声音中带着不甘心,那是对甸缅战争的不甘,他们的装备不比日军差多少,他们的人数远远高于日军,他们的战斗意志,战斗表现远比日军更加英勇,他们差吗,一点都不差,可依旧是输的这样的惨,战友死了,队伍散了,枪也丢了。
这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们当中很多牺牲的人不是死在了日军手中,而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没能够战死沙场,是他们临行前最大的遗憾,对于士兵而言,战死沙场的荣耀要高于死在溃逃的路上,死在溃逃的路上,这是最憋屈的。
他们把这种憋屈和不甘心用歌声散发出来,歌声飘荡。
孟烦了望着阿译,这种滋味是真不好受,那家伙以一种癫狂的状态打着拍子,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落下来,他的双眼泛着红丝,眼泪顺着脸庞流淌。
“你他m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孟烦了抹着眼泪,说道:
“我他m哭哭哭什么?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为做汉终军”,我成为粗鄙不堪的丘八,班定远越来越远,我成为昔日拿着水龙和枪托对我的同学勐走的人,可是阿译你他m哭哭哭,哭什么?”
他们的歌声中掺杂着哭声,不少溃兵们唱哭了,他们心中的愤满不平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歌声终于渐停,但溃兵们的哭声还在继续,他们呆呆地看着怒江对岸,那是他们的祖国,那是他们的家园。
丧门星又在唱歌,已陨戴安澜将军的《战场行》,没阿译那么夸张,但哼起来也带起了一片溃兵们跟着吟唱,孟烦了听了会那没文采的歌词,激动过去了,溃兵们拖着歌词,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戴安澜将军是200师的灵魂,没有战死沙场是戴安澜将军心中的痛。
野人山上的蝇虫携带着各种疾病,尤其是泛滥的蚂蟥,人走野人山,一旦躺在地上,短短一天时间,就能够变成一堆白骨,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前边的队伍刚走过,后边的队伍沿着前边的队伍走,遍地是前边队伍走过留下的尸体,那些尸体已经腐烂,上边爬了一层蠕动的蚂蟥,蚊蝇会把它们的卵产在人的身体上,附在皮肉下,人一旦死亡,它们会迅速泛滥,直到和蚂蟥把人吸食成一堆白骨,军中有很多人染上了各种疾病,最终还没能走出野人山,就倒在了路上。
远征军的惨烈让所有人感到心惊,又感到愤满,经此一战,上峰没有丝毫战意。
孟烦了听着丧门星的大嗓门,不知道为何,他似乎明白了夏远为什么要留在南天门上了,身后就是禅达,南天门上的动作,在怒江对岸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们在南天门上的战斗会被江对岸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孟烦了站在南天门顶峰上,看着成功过江的溃兵,说道:“唱军歌果然要比脱掉裤子让他们看中国裤衩有用的多,小日本鬼子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用唱军歌这样的方式来辨别间谍。”
一发炮弹急速从天空传来,勐然落在南天门上,伴随着一声轰鸣,原本还算平静的溃兵瞬间炸开了锅。
“日军打上来了,日军打上来了!”
“日本鬼子来了!”
“老子和他们拼了!”
到处都是溃兵们的叫喊声,孟烦了等人也迅速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他们是处于第三道防线,并且第三道防线还在加固中,尤其是火力点的布置,尤为重要。
日军的炮弹落在南天门上,把他们惊醒,他们迅速跑下山峰,快速地回到第三道防线上,抓紧时间修筑第三道防线。
而此刻的第一道防线上的战士们已经进入到了战斗状态。
远处的丛林里传来了尖锐的号子声,那是先头的侦察兵发现了日军斥候的身影,正在向大后方传递讯息。
“进入战斗位置,进入战斗位置,听我命令开枪,否则谁都不准开枪!”
夏远迅速大喊,让豆饼将口令一一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