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敬拜坑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但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一晚,整座教会的人都听见了奇怪的哀鸣声,没有人敢去查探地底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唯一能“看”得见凹地底的人,从始至终都平静地站在边缘等候着。
起初,整座敬拜坑的洞口被苍白的雾气所笼罩住,那片雾把一切都阻隔在外,包括思考之眼的视线。
黛西的脸上浮起一抹担忧的神色。
但,直到敬拜坑里的动静彻底停歇之后,那片雾气就彻底退散了。
最后出现在敬拜坑边缘的,是一手提着撬棍,一手拎着迪拉肖的迈洛。
他的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灰烬痕迹,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见到这一幕的黛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
迈洛把迪拉肖放到一旁的平地上。
这家伙身上衣衫褴褛,但溃烂的肢体血肉都已经结痂,或许等上一段时间,等那些血痂彻底干涸从体表脱落,就算是痊愈了,此刻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磕碜,甚至可以说是渗人,整个人坑坑洼洼像是一具在沼泽地里泡了一个月的腐尸。
迈洛把手中那根染指荧光血液且呈现红热状态的撬棍挂到腰后,蹲下身打量了一下迪拉肖的状态,随后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走到黛西身边,从披在她身上的风衣里取出金属酒壶,拧开盖子,用手指掰开迪拉肖的嘴之后,把半壶烈酒都给他灌了进去。
“这是生命之水,喝下去你就能记起活着的感觉了。”
迈洛把空酒壶里最后几滴酒倒进自己嘴里,淡定地把酒壶塞回到黛西怀里,接着说道:
“底下那个蛀虫,它把黄金树的残留根茎全部啃食了,虽然说起来有点牵强但,吸收了黄金树所有养分的它,也就等同于获得了黄金树的所有赐福……迪拉肖的命是用那些人换来的,他和敬拜坑里的蛀虫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命运捆绑,如果我杀死了它,迪拉肖也就没救了。”
迈洛知道失去信徒是怎样一种感觉。
他的信徒是被血族灵视者杀死的。
而对于黛西来说,则更加残忍,她不得不亲手把自己的信徒送入敬拜坑,用他们的性命去兑换迪拉肖的活路。
迈洛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定律或者规则,那就是上位者会产生一种极度强烈的欲望,去为自己的信徒的死进行清算,就像他很迫切地想要找到血族灵视者的那种感觉一样。
也许黛西也是。
可,敬拜坑里的东西,迈洛不能下死手,原因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意味着,这份煎熬会永远停留在黛西的心中。
……
“我明白的。”
然而黛西并未表现出一丝失望,很懂事地点着头,告诉迈洛不需要担心她的状态。
…
黛西与迪拉肖之间,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关系。
从最开始,她的父母双双惨死的那座小屋开始,在那个清晨,迈洛在场,迪拉肖也在场,而黛西就躲在小屋里那个狭窄的储物室中。
为了消灭厄难使徒的踪迹,当时迪拉肖是准备烧毁那座小屋的。
但迈洛救下了黛西。
可他也间接导致了后续更可怕的事情的发生,黛西被挖走了双眼。
之后,是迪拉肖把黛西带回了教会,他知道黛西身上存在着某种诡异力量,但为了保护好这个孩子,他选择了隐瞒契约组织与执事部门的上级。
可是在狩猎之夜,他见到了黑暗力量具备的威胁性。
最终他还是把黛西交给了契约组织,在那之前他有过一段时间的踌躇,但最终他还是做了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但黛西没有与其他厄难使徒一样被“净化”,而是成为了思考之眼的载体,成为了教会的眼圣女。
从那之后,反过来,变成是黛西指引着迪拉肖。
…
这曲折的一切看起来处处充斥着巧合。
可若是换个角度来看,他们几人的命运又何曾不是在一开始就捆绑到了一起。
就像迈洛与渡鸦那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一样,冥冥之中就好像早已经有了安排,而他们只不过是将其付诸实践罢了。
也许,也许思考之眼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所以才把迈洛、迪拉肖等人都带入到这场混沌局势之中呢。
谁又说得清楚……
…
这般想着,迈洛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那个他至今都没弄懂的诡异人影。
“我前不久布局猎杀城中的灵视者,但没有引出要找到目标,引来了一个,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身上散发着的是黄金树的气息,我本来以为它是教会内部的人,可现在你又说,现实世界的黄金树已经死了,连根茎都被焚烧啃食殆尽,那我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墓地上与迈洛短暂碰了一面便彻底消失的那个影子,它
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黄金树的力量比迪拉肖和敬拜坑里的那个生灵还要更加浓郁、纯粹。
但这不合理,因为按照黛西的说法,仅存的黄金树力量,基本都在迪拉肖和敬拜坑里了啊。
而在迈洛提及这一细节的时候,黛西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了短暂的恍惚,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她没有为迈洛解惑,只是平静地低下脑袋,用瘦弱白皙双手把身上那件属于迈洛的风衣拢紧了一些。
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的遗憾。
她这样说道:“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吗……”
“他们?”迈洛眉头一皱:“他们是什么?”
但黛西却摇了摇头:
“没事的哥哥,我们说正事吧,你不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么?我知道你的心里还藏着很多解不开的疑问,我想,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尽可能的把我所了解到的讯息通通都告诉你。”
“首先是渡鸦先生,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的本名就是图提斯·克劳,但我至今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身影轮廓,就与我看不清你的来历一样,你与他,你们都不属于这一时代,这一纪元,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挣扎与迷茫,也许他也在寻找着本我,我只能告诉你,渡鸦是图提斯·克劳,但克劳,不一定就是渡鸦。”
“还有,袭击迪拉肖的那道黯影,它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哥哥你还记渡鸦曾经提到过的,他有一位老师吗?那道黯影,以及接下来所有有可能出现在楠薇城内的黑暗住民,还有那名具有驳杂信仰的血族灵视者,它们都是蒙西斯学派以各种方式招来的,不一定是渡鸦,这一次,我看到的更多线索显示,这是来自于他的老师的策划。”
“那是一名已经失踪了很多年的契约学者,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相传他是
“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那三样东西吗?思考之眼、死神子梅高,以及月的启迪,蒙西斯学派的狂人正是为此而来,在漫长岁月的研究中,他们对陨落文明的理解已经超过了谨慎的契约学者,在教会还不具备理解苏美鲁文明陨落的真相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神祇的诸多学识。”
“我们至今无法知晓这三样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蒙西斯学派的人早已经有了他们的理解与认知,甚至知道这三者的用途,现在他们已经展开行动了。”
“针对迪拉肖的袭击仅仅只是
“那名具备驳杂信仰的血族灵视者,他来自于该隐赫斯特城,是最早离开契约组织的学者的后代,如今也是蒙西斯学派的一员,他们在谋划一场阴谋,一场掠夺世间信仰之力的阴谋。”
“记住我的话,战争是引发灾难的唯一契机,而灾难,就是上位者们掠夺信仰的最佳时刻,他们要制造的是旧日之间的战争,伊姆纳尔、纱布·尼古拉斯,这是目前已经显露痕迹的两位,但后续还会有更多的,取决于那位血族灵视者侍奉着多少位上位者。”
……
“这是我能够为你提供的所有线索了。”
黛西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她似乎很急迫地想要把话一次性说完,以至于话语之间的条理性都很差。
“对不起哥哥,我还没有完全掌握思考之眼的规则力量,我距离全知还有无比漫长的一段距离,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我真的,真的很想把所有的一切真相都告诉你的。”
“没事没事。”
迈洛蹲下身来,把只有自己半个人高的黛西挽入怀里。
“很厉害了知道吗?我跟你说,我身边啊要么就是傻子,要么就是特么的谜语人,有你这个讲解来龙去脉的人真好,有你真好,真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在无人关心的情况下,反而能够最大程度地维持坚强的状态,以面对各种不安和危机。可一旦有人予以温柔对待,那在心里憋了很久的委屈就会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就一发不可收拾。
黛西靠在迈洛肩上哇哇大哭。
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哭得像个孩子。
可在如今的教会里,并不会有人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去对待,她是思考之眼的载体,是星辰钟塔的主宰,是通晓万物的眼圣女。
根本没有人知道,仅仅一年多以前,这也只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孩子。
只有曾经梦引过黛西的迈洛清楚,她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恐惧是什么。
……
迈洛阅读过很多古老典籍,那些典籍里甚至记载有复活死人的咒术,但就是没有教过他怎么安慰人。
而且眼下这种情况看起来,言语上的安慰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用不着那么着急啦,我都能搞定的,相信我。”
迈洛捧起黛西那略显消瘦的脸蛋,把她脸颊上的泪痕抹去。
而黛西只是摇摇头,略显焦急地揉搓着两只小手,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没事的,我细想了一下,大概所有我能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嗯……哦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