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守在庆阳公主身边的嬷嬷不见了。
领着两人去耳室的,是个长相不起眼的男人,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粪臭味。
想着有赏赐,宋照云强忍下恶心。
南栀环顾四周越来越偏僻,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
如果庆阳公主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还要杀他们呢?
她咬紧后槽牙、紧抿嘴唇,衣袖下的手紧握着不及手掌长的一柄小巧匕首。
到了那个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的路太长了,宋照云不耐地问:“耳室这么远吗?”
男人倏地停下脚步,宋照云一个不察,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到了。少侯爷、少夫人请。”
顺着男人指的方向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且没有光。
宋照云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南栀却紧张得心都拎到嗓子眼了。
见她还停留在原地,男人呼吸声加重。
他贴近过去,正要强拉着南栀走进去。
一道银光闪过,还没来得及触到丝绸衣裳的手掌被砍下,落在地上漾起灰尘。
手腕的切口十分齐平。
男人瞳孔放大,还来不及叫喊出来,那道银光又在他脖颈闪过。
他轰然倒地,嘴唇微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发生在南栀面前。
可她早已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蒙住了双眼。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嗅到了蔓延开来的淡淡血腥味。
“陆大人?”
手掌抽离,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男人不见了,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
陆凌舟立在南栀身旁,依旧是一身玄衣,肩上绣着的银杏若隐若现。
“张县令虽然救了庆阳,但也因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已经被下手了。”
南栀神色一紧,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庆阳公主。
她呼吸放缓,朝陆凌舟福身道谢:“多谢陆大人相救。”
若不是他及时出现,那男人皮糙肉厚的,只怕她的小匕首第一次出场就要出洋相了。
陆凌舟扫了一眼她。
只是一日未见,她好像有些不同。
以前她的眼睛也有这么大吗,鼻子有这么挺吗,嘴唇……
他快速收回视线,语气淡漠:“少夫人不必客气。”
虽然只说了七个字,但南栀敏锐地察觉到了。
陆凌舟在生气。
为什么?
利剑回鞘,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飒爽,剑、鞘的合鸣声盖过南栀出口的一声“陆大人”。
陆凌舟睨了眼她,神色淡漠道:“庆阳活不过今晚,等会儿我让人送你们离开。”
即便他们是庆阳原本要杀的人,过了今晚谁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庆阳公主今晚会死?
算了,她又何必去同情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
“多谢陆大人。”南栀说道。
被打晕的宋照云像死猪似的被抬走,南栀跟着走出去几步,又复返回来了。
“陆大人,那位张县令若还有的救,他活下来才是最好的。”
她思虑许久,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陆大人是陛下派来的,若是公主真出了个好歹,陛下肯定要问责陆大人。可如若张县令没死,让他代为揭开真相对我们才更安全。”
前世陆凌舟没有插手季驸马夫妇的龌龊事,只在最后得了梁帝命令,前来杀了季驸马为公主报仇。
可这一次他牵扯太多。
帝王心思重,万一因此迁怒陆凌舟,把他提前十多年给嘎了呢。
南栀不想失去他。
这可是多好、多粗的一条大腿啊。
“没死,还留了个口气。”
闻言,南栀便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可是堂堂菩提门督主陆凌舟,杀人不眨眼的大奸臣。城府要是不够深,早就被仇家寻仇弄死了,怎么会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人家聪慧近妖,她当不了军师。
还是当个忠心的小喽啰就好。
南栀朝他恭敬一福身,道:“陆大人救我一命,我感激不尽。最近天寒,还请陆大人多加保重。”
没有回应。
南栀偷偷瞧他,他到底在生气什么,难道是嫌弃她送的东西便宜?
“冰糖山楂不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拿来佐药也是好的。”
陆凌舟闻言忽的神色一变,原本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你的意思是,昨天的冰糖山楂是特意给我的?”
南栀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转晴,有些不安地点点头。
“朔风说陆大人不爱吃药、嫌苦,我瞧着小厨房有新鲜山楂,就做了些让他带回来。”
他怎么这副反应,难不成山楂是坏的,还是她熬糖熬过了头是苦的?
完了,不会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吧?
南栀悄悄低下脑袋,惴惴不安。
寒凉的北风中夹着一声轻笑。
“冰糖山楂很好吃,你的手艺不错。”
南栀抬头时,陆凌舟已然远去,经过走廊拐角时,她清楚看见他勾起的嘴角。
他怎么又开心了?
南栀不想也不敢多管闲事,赶紧离开了公主府这个是非之地。
***
幽暗的水牢里,听见朱翠环佩的碰撞声,季舒朗用尽全身的力气抬头。
见来人果然是庆阳公主,他哭喊:“杀了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他知道季家人都被杀光了。
因为他。
他是季家的罪人。
季舒朗被人送水牢中抬出来,绑到了木架子上。
公主冷着脸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是她给了他还有季家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呢?
不仅在外面养了个婊子,最后竟然还将她关押起来,她当时还怀着他的孩子!
季舒朗嗤笑着。
“公主,你每次看着我时心里想的都是谁?”
“他也总是穿一身绿衣,我早就知道你爱的是……”
“杀了他!”
话还没说完,一柄利剑刺透了季舒朗的胸口。
他呕出一大口鲜血,眼前的世间开始变得灰暗。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公主阴森森笑着:“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公主怒吼一声,抢过侍卫手中的剑,最后将已死去的季舒朗捅成了个筛子。
去死,都去死!
“啊。”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公主发出惨厉的叫声瘫倒在地,暗红的血浸透华贵的衣裙。
公主被送回了公主府,生命危在旦夕。
可即便有王御医还有越城十几位名医连夜救治,她最后还是不治身亡。
一尸两命。
死里逃生的张五六带着县衙的人赶到公主府时,只看见两只被北风吹得一直晃悠的白灯笼。
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