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公主感觉到了溅在脸上血液的滚烫,当即神色惊恐地扯开嗓子大喊一声。
嬷嬷连忙跑到她身边,用柔软的手帕小心擦拭去血点子。
血还没擦完,嬷嬷突然吃痛喊了一声,点头一看手指多了一道血痕。
两人这才发现扶手上,竟深深插着一片茶碗盖的碎片。
碎片锋利,好似轻轻地就可以划开皮肉。
公主后怕地护着隆起的小腹,同时震怒地大吼一声:“是谁!”
顺着茶碗盖飞过来的方向望去,人群自动分散,但见陆凌舟斜斜地坐在红木圈椅上,一脸云淡风轻。
修长的五指端着泛着温润青光的茶碗,茶香四溢,茶碗盖却不翼而飞。
见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陆凌舟抬头左右觑了眼,最后看向庆阳公主。
“公主不必道谢。”
谁要谢他!
公主恨他差点伤着自己和腹中的孩儿,正要开口怒骂却被嬷嬷一把拦住。
低语劝说道:“公主,还是大事化小吧。”
陆凌舟现在看着心情似乎还不错,若是真惹恼了他,他定会追究真假卖身契一事。
公主心有不甘,她明明是世间最矜贵的帝王之女,为何偏偏要受一个阉人的气。
陆凌舟!
忽然,她感觉到腹部一阵收紧,“啊,我的肚子、好疼。”
嬷嬷见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疼痛之余方知公主是真肚子疼。
“来人,快召王御医!”
侍卫手忙脚乱地把公主连美人榻一起抬去了里间,丢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嬷嬷从里间走出来。
“公主原想秉公处理银两失窃一案,所以才请众人到场作证,未曾想…出了纰漏。”
嬷嬷向众人福身行礼,“眼下正是用晚膳的时辰,还请诸位移步花厅,公主府已备下美酒佳肴代为赔罪。”
公主府的宴席?
没想到他们今生,竟然还能被公主府奉为贵客。
众人闻言面色转霁,一个个红光满面地由丫鬟引路去了花厅。
原本拥挤的殿中一下子空了下来,南栀迈着小步子走到陆凌舟身侧。
她举手投足向来端庄,此时却多了几分俏皮。
“没有拖陆大人的后腿吧?”
“不错。”
陆凌舟眼底起了波澜,言语中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
得了他的夸赞,南栀会心一笑。
两人默契地连看都没看一眼花厅的方向,反而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经过春意盎然的庭院,几只鸟雀并立枝头,啼鸣声此起彼伏。
南栀只是多看了一眼,忽听见一声略低沉的鸟鸣,其中一只羽毛最为艳丽的小雀竟然飞到了她的肩头。
南栀惊得浑身都不敢动,又兴奋得一双眼睛不停转动。
又一声低沉的鸟鸣响起,有只小雀飞过荷池最后落在了陆凌舟的肩头。
这只和南栀肩上那只是一样的品种,只是稍大一些。
“这鸟唤作红嘴相思鸟,当一雄一雌一对鸟在一起时,雄鸟就会向雌鸟细声鸣唱,仿佛倾诉情话一般。”
“可若是两鸟分开,雄鸟便会不停地高声鸣叫,似乎在表达自己对雌鸟的相思之苦……”
陆凌舟抬手赶走肩头的鸟,沉着脸看向朔风,“玩够了没?”
朔风被他盯看着不寒而栗,连忙抿嘴吹出一声低鸣,那一对红嘴相思鸟扇着翅膀回到了枝头。
南栀没有发现陆凌舟的异样,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朔风。
“小大人会鸟语?难道刚才也是……”
朔风微微侧过身子,背对着陆凌舟朝南栀嘻嘻笑了几声,“不过是雕虫小技。”
“怎么会,这太厉害了。”南栀由衷地赞叹。
眼见陆凌舟面色愈沉,焱风走到两人中间朝南栀行礼并道:“天色已晚,我这就派人送少夫人回侯府。”
南栀收笑,看了眼头顶的星月,时候确实不早了。
“那就有劳小大人了。”
载着南栀的马车朝着安远侯府的方向,摇摇晃晃而去。
这边朔风正要上马,却被焱风先行一步。不仅如此,他还伸脚把朔风踹下去了。
“焱风,你有病呐。”朔风从地上站起来,揉着自己的屁股叫骂道。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手掀开车帘一角,“去,把琉璃搬到季舒朗的床上,务必要让庆阳亲眼瞧见。”
朔风瞪大眼睛,“督主,督主你换个人……”
那女子怀了孕,身子可沉了!
车帘落下,焱风立即勒紧手中缰绳,两匹乌骓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疾驰而去。
朔风一脸呆滞,吃了一嘴巴灰。
***
庆阳公主喝下王御医开的安神药,睡到夜半突然醒来。
她连声
呼唤,殿中却始终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都死去哪里了。”
公主连声咒骂不得回应,只觉得更加口渴。
她无奈地披上外袍起身,两手各执青瓷莲叶茶壶和茶杯牛饮好几口,才解了口中干燥。
房门被打开,外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辰已晚,院中的小灯早已熄灭。外头黑乎乎一片,看着公主莫名害怕。
“嬷嬷、嬷嬷……”
依旧没有人回应,忽然听见一声枭叫,公主害怕地护着肚子后退几步。
她抬头望去,发现一只身形硕大的枭立在游廊上,利爪上挂着一件雪色兜衣,兜衣上绣着一株红杏。
大枭黝黑的眼睛凝望着公主,她却突然不害怕了,心头隐约浮起一阵怒意。
大枭张开翅膀朝着游廊尽头低飞,公主亦跟随。
越靠近游廊尽头,男女间缠绵悱恻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季郎…啊,慢一些,小心别伤着我们的孩儿,啊……”
“琉璃,我的琉璃。”
床榻吱嘎晃动的声音突然加快,紧随其后的便是两人似痛楚似欢愉的尖叫声。
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公主却仿佛没有感觉到。
她站定在门口,沉默了许久。
“季郎…你、你爱我吗?”
“当然,我季舒朗这辈子只爱琉璃。”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公主神色癫狂地冲了进来。青色、雪色的衣裳在地上纠缠不清,床榻上一对男女亦赤裸着身体缠绕在一起。
她看清楚那对男女的相貌,发了疯似的大吼一声,随即抄起小几上的青色缠枝莲纹花瓶朝床榻上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