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用着更大的夜明珠照明,在幽幽光亮中,陆凌舟竟然看见南栀端坐在桌子旁。
陆凌舟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南孙”之意,恍然大悟后勾起惊喜的笑容。
“没想到南孙商行背后的东家竟然是你,那就难怪它能在我离开的这几个月里迅速扩展壮大。”
陆凌舟临出发望京前,将从季家手中接手下来的漕运生意一并交由南栀打理。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南栀就将商行做到了江南第一。
南栀笑而不语。
陆凌舟离开越城后,她顺藤摸瓜找到了宋照云口中那位冯先生。
对方正是冯掌柜的儿子冯澜。
南父去世后,冯澜奉父命为南父守坟五年。
南栀从冯澜那里将南父留下来的所有银票一并取出,竟然高达十万两。
陆凌舟将漕运生意交给她,她动用自家的漕运养自家的生意自然做得风生水起。
更不用说南栀跟随南父走遍岭南、江南,生意头脑自不用多说。
南栀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一一说与陆凌舟,最后又问起他望京发生的事情。
得知崔太尉被贬为九品小官,崔皇后被囚禁丽正殿,南栀却依旧觉得他们所受的远不够。
她看向睚眦必报的陆凌舟,“你…就这么容易放过他们了?”
崔家害的陆凌舟和她家破人亡。更何况如果没有崔家,陆凌舟后来也不必为救梁帝受伤,自此不能做一个正常人。
“我自然不会做放虎归山的事。”陆凌舟眼底闪过一抹寒气,“不过我在等着他们先动手。”
陆凌舟受了天大的委屈,崔家所受的折磨相对于当年的陆家和长公主不过是毛毛雨,他揣摩梁帝也有意磋磨他。
但若是崔家先动手,那可就怪不得他反击了。
闻言,南栀瞬间明白过来了,“所以那日萧椋逃走,你是故意不抓他的?”
崔家如今落难,要想报复陆凌舟自然不会动用自己的势力。当年萧椋曾帮崔家掳走陆凌舟,如今他们以为两者的关系尚且没有暴露,这次崔家极大可能也会找萧椋对付陆凌舟。
翌日一大早,南栀坐上陆凌舟南下的船,让殷家兄弟代替自己继续一路北上。
闻令和的倒台牵扯出了一大波官员,尤其是他任越州长史一职多年,与他有勾结的其中一大半都是江南道的官员。
陆凌舟不动声色地在那些空出的官位上,安插进了许多自己的人。
一行人顺着河道回了越城。
早就得了消息的冯掌柜早就带人守在了码头。
冯掌柜上前朝两人作揖,随后走到南栀身边低语:“东家,安远侯卧病不起,他派人来说想最后见你一面。”
“见我?”
先前安远侯府被闻令和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宋照云和周漪早就死了,剩下一个宋霖被关进了县衙的牢狱。
一个月前闻令和下狱秋后处斩,安远侯府的罪名也被洗清。
如今宋霖虽然回到了安远侯府,但身体大不如前,听大夫说没几日好活了。
南栀倒不觉眼下的宋霖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便欣然前往。
站在安远侯府门口,短短几个月便让人觉得物是人非。
张三和茉儿出来迎接南栀。
先前安远侯府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偌大的侯府竟然只有他们几个人留下来了。
安远侯府看着依旧,但一走进来便是扑面而来的颓丧之气,远不如从前。
宋霖得知南栀来了,一早便让下人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得体。
南栀走进屋子,宋霖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得十分激动,却支吾着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
原来他被关在牢狱的那段日子,侯府的败落、还有来自牢狱里其他人的嘲笑、谩骂,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
就在他被无罪释放的前一日,宋霖中风了。
第二日张五六带人去接宋霖出牢狱时,便看见他口角歪斜地躺在角落,整个人都浸在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中。
现在宋霖虽然将养了几日,但中风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南…南栀。”宋霖费力地朝南栀伸出手,示意让她坐下。
南栀也不客气径直坐下,又好整以暇地望向宋霖,假模假样地说了句:“侯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宋霖神色变得更加难看。
过了良久,他才缓过劲来,“南…栀,养大…咏儿。”
从他的口齿不清中,南栀勉强听明白原来宋霖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喊来,就是想让她抚养宋咏。
她倒快忘记那个已经变成傻子的小白眼狼了。
“可宋咏是安远侯府的子孙,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外人来养呢。”南栀在宋霖的一脸惊讶中勾起冷笑,“他可是宋照云和周漪背着我生下的亲生儿子,侯爷对我就如此放心?”
宋霖颤抖着手指向南栀,“你…你竟然知……”
南栀竟然早就知道宋咏的真实身份。
忽然间宋霖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他回忆着这半年来安远侯府遭受到的一切,难道……
“是、是你!”宋霖忽然变得十分激动,甚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是你!”
都是因为南栀这个贱人,安远侯府才会败落,柏氏和周漪也是被她害死的。如果不是她,他自己现在也不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宋霖摔倒在地抽搐着哭了起来,嘴里似乎一直喊着柏氏和周漪的名字。
南栀半蹲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呢,宋照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林姨娘当日之所以会来侯府,只不过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她年色已衰被赶出柏家,又以为自己真的快死了才会大着胆子上门来找儿子。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宋照云上吊死了。”
“如今的安远侯府只剩下你和宋咏那个傻子了。一个傻子是当不了侯爷的,等你死了,安远侯府就会在世上消失。”南栀冷冷看着他,“安远侯府毁在了你的手上。”
“不…不……”宋霖双眼含泪,嘴边流着涎水,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南栀眼底满是冰霜,“因为嫉妒,当年你竟然联手闻令和害死了你的兄长,因果循环,宋霖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就和宋咏一起永远被囚禁在这座侯府,孤独可怜地死去吧。”
南栀居高临下地看着宋霖,看着他哭得像一只流浪狗,狼狈而又可怜却丝毫不值得令人同情。
她走出屋子,看向站在屋子外的张三和茉儿。
“以后侯府就交给你们了,记得照顾好宋霖和宋咏。”南栀饶有深意地看了那两兄妹一眼。
侯府从前是穷,但现在宋霖中风、宋咏成了傻子,整个侯府也没几个下人,花费用不了多少。
更何况整个侯府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主子,打理侯府剩下的那些田产还不是只能靠张三两兄妹。
“少夫…姑娘放心。”张三眼底露出了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南栀离开侯府时经过宋咏的院子,恰巧看见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子正在庭院里玩耍打闹,而宋咏浑身泥土地坐在一旁,傻乎乎地拍着手。
南栀穿过垂花门走出安远侯府后忍不住回头朝里面望了一眼。
前世她被约束在侯府,最后甚至死在枯井不得见天日。今时,她终于自由了。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是美好的自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