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顶黄芽的茶香萦绕鼻尖,耳边叽叽喳喳的少女声音越来越清晰。
南栀眨了眨眼睛,同她说话的丁香不满地噘嘴。
“夫人他们总是将少夫人的嫁妆当做他们的钱,画起来大手大脚,眼睛也不眨。”
“少夫人,你也该发一发脾气啊。”
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丁香,还活蹦乱跳的,南栀不由自主抓着她的手。
是热的。
南栀愣住了,明明前一刻她还被囚禁在枯井中,被人用乱石活生生砸死。怎么这一刻,她又回到了从前暖烟生香的院子?
元和十二年,父亲去世后她成了孤儿,安远侯府老侯爷念在她祖父为当年救他而亡,千里迢迢接她到越城。
老侯爷临死前想为南栀寻一门婚事,孙儿宋照云一句“我心悦南栀已久”,身为商贾之女的她成了侯府未来的少夫人。
成亲前三日,南栀去幼善院给那些可怜的孤儿送冬衣,谁知半路竟然被流匪抓走。
宋照云赶来救她,却目睹她和流匪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他们依旧成亲了,可洞房花烛夜,宋照云说这一辈子他会敬她、重她,却不会爱她、碰她。
婚后两年,宋照云一句“我难以生育”挡了南栀身上的流言蜚语,她大为感动。
此后,她包揽了侯府一应支出,侍奉公婆、教育养子。
十五年后养子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她却被囚禁在后院枯井。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是宋照云指示流匪奸污了她,养子宋咏是他和周漪的亲生子。
“咏儿是我亲儿,漪漪才是我妻。南栀,是你让我们一家三口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十五年饱受痛苦,你该死!”
爱了半辈子的丈夫,视若亲姐妹的手帕交,还有精心养育的儿子,拿着石头将她砸死在枯井之中。
南栀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顿时红了眼眶。
丁香见她哭了,当即手忙脚乱起来。
“少夫人,我再也不说这些话了,你、你别哭啊。”
“丁香,我不过走了一会儿,你怎么还把少夫人弄哭了?”
南栀看向掀开帘子走进来的绿衣女子,才止住的眼泪几欲落下。
“木香姐姐,我就是看夫人她们总是来问少夫人要钱,看不过去多说了几句……”丁香扁着嘴巴,她也是为少夫人好。
“你这张嘴啊,以后少说话多干活。”木香斥道。
主人家的事,也是她们做丫鬟的可以随意议论的吗?
“不,让她说,我爱听。”
木香看着躲到南栀身后,朝她吐舌头的丁香,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拿出熏了香的帕子,小心擦去南栀眼角的泪水。
南栀抓着她的手,手心热乎乎的,真好。
前世,木香被她的婆母,安远侯夫人柏氏指婚给了府里一个鳏夫。
木香嫁过去后被鳏夫百般折辱,最后因鳏夫赌输了钱被卖进青楼。她为保清白,触柱而死。
而丁香因为发现了宋照云和周漪的亲密,向她禀报时她百般不信,第二日便传丁香偷了柏氏的金簪,被拔了舌头赶出侯府。
木香和丁香惨死,她亦没有好下场。
这一世,她再也不允许这些事情发生!
“哎呀不就是央少夫人拿点钱,夫人那里还等我去回话呢,可不能耽搁。”
看着掀帘闯进来的婆子,木香拦在南栀身前正要呵斥,南栀却抢先一步。
“放肆,我这屋子也是你这婆子能进来的?滚出去!”
福嬷嬷双手瑟缩在袖子里,一脸呆愣。
少夫人平日里最是好对付,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见福嬷嬷还站在原地,南栀拧起眉头。
“木香,扇这婆子俩耳光,将她打出去。”
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
福嬷嬷可不想大冬天顶着俩巴掌印出去让人看笑话,她连忙福了福身,说自己可是柏氏派来的。
南栀冷笑,“胡说八道。婆母出身书香门第,身边伺候的人哪个不是顶守规矩的。”
“你一个下贱婆子,径直闯入主子房中,此乃一罪;诋毁婆母的名声,此乃二罪。木香,把这婆子带出去打她二十耳光。”
今日的南栀格外不同,木香有些晃神。
直到丁香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应了声“是”。
这婆子着实无礼,确实该打。
木香喊了人将福嬷嬷拖到院子里,不给她求饶的机会,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落下。
二十个打完,福嬷嬷的老脸都被打麻了。
屋子里传来南栀的声音,“打完了?丢出去。”
木香将骂了的右手背在身后,让压着福嬷嬷的两个扫洗婆子将她丢出去。
回了屋子,扑面的暖气让木香打了个寒颤。
她望向怡然自得品茶的南栀,担心道:“少夫人,若那婆子真是夫人派来的……”
“那又如何?难不成婆母还会因为一个婆子,责骂我这个侯府少夫人不成。”
南栀想明白了。
前世她因为自己出身商贾,又在婚前失身,无尽的自卑让她将自己低入了尘埃。
她身无长物,唯有父亲留给她的嫁妆足够殷实。
她花尽钱财讨好他们,可最后还不是被他们背叛、厌恶,惨死在枯井之中。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自讨没趣。
突然出现的福嬷嬷,让南栀大概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
今日她可不能留在府里。
因为口味不同,南栀的院子另设了个小厨房。
她立刻让木香去小厨房,取了碗新鲜的鸡血。
在两个丫鬟疑惑的注视下,南栀取下发髻上的簪子,竟然在自己的左手手臂划了一道。
血珠自伤口沁了出来。
“少夫人!”
南栀不让两个丫鬟为她处理伤口,反而取来那碗鸡血倒在了手臂上。
雪白的藕臂,鲜红的血液,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我剪窗花时,那婆子忽然闯进来,害我误伤了手臂,所以我才让人扇她耳光,听清楚了吗?”
木香聪慧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旁的丁香则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担心丁香露馅,木香让她去小厨房煮红枣茶。
不过一会儿,外头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南栀还未开口,木香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少夫人的手若是伤到了筋脉,奴婢可如何向少侯爷他们交代……”
“那天杀的婆子还说自己是夫人派来的,胡说八道,夫人身边哪有如此不识规矩的下人。”
“奴婢一定要将此事禀告夫人,让夫人好好惩治那贱婆子,为少夫人出一口恶气。”
南栀瞪大眼睛,她倒不知道木香还有这本事。
房门被打开,下人簇拥着安远侯夫人柏氏走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又见南栀手臂鲜血淋漓。柏氏哪里见过此等场面,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